第86节(2 / 2)
“那这不是欺负人么?”林二哥忍不住插嘴道。
“爸,如果大哥硬撑着不承认会怎样?”周晓问道。
“他们完全可以去说服其他人,然后将最大的责任者帽子扣在老大头上,那就更加麻烦了。”林爸爸说道。
林冬梅没想到对方居然制造了一个“囚徒困境”,逼着他们这群原本的救援者主动跳出来抗肇事者的帽子。
“等等,爸,你不是说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么?那你能找到原件么?”林冬梅忽然问道。
你想抛开事实谈道德,那我干脆就直接掀桌子好了。反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那就鱼死网破得了。
驱虎去吞狼
“难道报告原件不难,但是交到谁手里才是大问题。”林爸爸眉头紧锁地说道,“现在矿长那边不出声,这就摆明是给那些人胆子来逼迫我们。只要摆平了矿长,你觉得矿务局那边会怎么说?甚至矿长他下一步可就是矿务局副局长,我都怀疑这是不是局里有人联合他一起对付我们的。”
被林爸爸这么一说,林冬梅才发现自己的确还是太嫩了。她想当然就认为矿长是中立立场的,却没有想到人家最有可能的还是布局者。同时现在与后世哪种资讯爆炸的年代不同,就算自己手里握着最真实的材料,缺乏曝光渠道也是无可奈何。等自己慢慢找到人之后,或许这帮家伙早就将假的弄成真的了。
和林冬梅泄气不同,周晓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慎重地问道:“爸,矿务局或许和他们站在一起,但省里的调查组呢?煤炭系统和我们铁路系统一样,只接受系统内的垂直领导,和所在地的地方政府基本处于平行状态。这种管理方式虽然能节约管理成本,但也会造成煤矿和地方关系的尴尬。和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矿长比起来,省调查组的成员才是真正中立的。”
“你想让他们替我们出头?”林爸爸问道,“但他们为什么帮我们?他们横竖没有利益瓜葛,不管这个事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们都吃不了亏。”
“没有利益的话,他们当然会选择沉默。可如果有利益瓜葛呢?”周晓问道,“一次重大矿难的真相和一起窝弊案的幕后,两个大案子难道还不够他们省调查组的人吃饱么?甚至,他们背后的人知道了都会怂恿他们比我们还主动。”
林爸爸眼神一亮,但随后就黯淡了下来。“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样我们一家人就真的在煤炭系统里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窝弊案能隐藏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不被发现?因为扯出萝卜带出泥,乃至于周围那些看上去无辜的石头子也是被动的既得利益者。看上去这次是牺牲了林家的利益而满足了那几个肇事者的家庭,可其他人会想的是以后我家万一也出了这种事,那是不是也会这样处理呢?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心思,哪怕那些没有得到利益的人也会选择保持沉默。甚至到了最后,哪怕这个地方还有正义人士,他们也无法发声。因为他们才刚刚露出一点声音,周围的人就会将他们给淹没了。
“爸,那你觉得按照他们的计划走下去,我们还能继续待在煤炭系统么?”周晓反问道。
周晓的问题不仅让林爸爸思考起来,林大哥和林二哥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如果真的让林大哥去顶锅,那林大哥这辈子就是彻底毁了。紧接着就是真正的目标——林爸爸被赶下台,在即将退休的时候“晚节不保”。而失去林爸爸的庇佑,林二哥在车队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不会被开除,但坐一辈子冷板凳却还是有可能的。
“爸,既然他们非要逼死我们一家人,那么我们就干脆鱼死网破好了!”林大哥不服气地说道,“横竖都待不下去了,与其被人扣上屎盆子再赶出去,还不如落个好名声再选择主动离开就是了。反正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敢抹杀你的功劳,无非就是将你供到矿务局哪个冷衙门里等退休罢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去哪里都无所谓。但你们怎么办?”林爸爸倒是不担心自己,而是自己两个儿子都正在好年华。
“就算他们要开除我和老二,那也总得有个理由吧?撑死不就是找个接收单位想办法让我们俩接受调离呗。”林大哥虽然只是采掘队队长,但不代表他对矿里那些猫腻不清楚。“我还是认识点人的,找个单位接收我也不是难事。至于老二,他会开车,你怕什么?”
这个年代的驾驶员可是所谓的“八大员”之一,那可是人人追捧的顶好职业。同职级的司机那比工人要高出一半的工资以上,而且司机开车还有补贴。市内一天补贴5毛钱,跨市那就是1元钱了。如果要跨省,那不仅有补贴,任务完了之后还有带薪假。而在这之外最受欢迎的福利莫过于司机在驾驶室里夹带的货物那都是归他们自己所有,随便出趟差就赚个十几元那是小意思。这也是为啥林柏即便抽烟打牌,但是结婚的时候没问家里要一分钱的原因。人家的“小金库”可厚实了,估计林冬梅如果没有系统的话,最有钱的就莫过于林老二了。
“行。”林爸爸点点头,“这件事不仅和你们有关,也和你们媳妇有关,你们试探性地问问她们的意见。”
林松和林柏都点点头,他们知道这件事真的做出来的话,他们的家属肯定也会被牵连。
“冬梅啊,这次爸爸和你大哥连累你了。”林爸爸愧疚地对林冬梅说道,“你那养殖场场长的位置怕是坐不久了。”
“坐不久就坐不久呗。”林冬梅轻松地说道,“我可烦和那些猪啊鸡啊打交道了!太臭了!”
林冬梅的话让林爸爸等人越发愧疚,他们哪里不晓得林冬梅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为了不让下面的人忽悠自己,林冬梅可是完全自学了养殖技术。用一个农技站的技术员话说,林冬梅哪怕去了他们农技站也是轻松一个高级技术员的资格。
既然决定了方向,大家就各自行动。为了不惹人怀疑,林冬梅和周晓也像平常那样吃完饭就回家了。
回到家后,林冬梅有些抱歉地对周晓说道:“没想到最后还是牵连到我们家了。”
“冬梅,这件事上,我们没有做错。”周晓认真地说道,“所以你不要为此感到抱歉。我们只是坚持了一个做人的基本原则,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坚持的。”
“唉,我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现呢。”林冬梅有些遗憾地看向养殖场的方向。
周晓搂着林冬梅安慰道:“我们不是神,我们能做的总归是有限的。所以,我们尽力做到最好,剩下就交给天意吧。”
林冬梅点点头,“不过,我又要开始烦恼找工作了。”
初一遇十五
日子还在一天天地过着,只是今年的“倒春寒”非常厉害。哪怕已经到了三月初,这天气看上去还是和隆冬差不多,甚至在二月底的时候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家属区里不少人都在嘀咕什么“怨气冲天”,舆论开始越来越对林松等人不利。如果不是林松天天盯着自己这批心腹手下,只怕早就忍受不了而和那些人合作了。不过林松也知道这样的“团结”恐怕维持不了几天了,因为他开始看到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闪烁。
林松没有故意去为难这些人,他坚信任何人做出选择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既然有人非要向黑恶势力妥协并背叛“兄弟”,那林松也不介意在事后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经历过这些人“我弱我有理”的道德绑架后,林松的心肠开始变得冷漠起来。同时,他也因此理智起来。既然不是自己的亲人,那自己又何必在意?于是林松除了陪他们抽烟吹牛之外,再也不透露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了。
而就在大家都以为林松将成为这个案子的“主要肇事者”时,大十几辆警车连同吉普车在一个午夜悄悄进驻了红旗煤矿。当次日大家上班的时候才赫然发现煤矿里所有的公告栏上都贴出了“停业整顿”的通知,但是没有原因,一些出入矿部行政楼的人也噤若寒蝉。
调查了三日后,这些人就撤走了,但是随着他们撤离的还有矿务局调查组及煤矿的几十个人。在这些人撤走后,各种流言蜚语如同狂风过境一般席卷了整个矿区。而这些传闻的中心思想又出奇地统一,那就是林家背着煤矿的人将案子直接捅到了省里。一连两个大案的真相自然让省里喜不自禁,再上报之后就直接下来调查。而最后的事实就是林家提供的资料非常详实,最后调查组的人就是按图索骥将那些人全部抓了进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即将调任副局长的矿长,据说被抓的时候他还摸不清头脑。
“唉,林家可真够狠的啊!”有人悄声说道,“这一下子逼得那些家属怎么办?不仅赔偿金没有了,现在连慰问金都取消了。”
“那这能怪谁?明明是自己的问题,结果还想推脱给别人。如果是你,你就默默背上这个黑锅?”有人自然觉得林家的做法没有错。
“黑锅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当然是会和林家一样的做法。”另一个比较老成的人则说道,“但是没有砸到自己头上,那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呗。”
因为矿难家属做了伪证,调查组最后也给出了处理意见,那就是取消了“人道主义抚慰金”。这个结果让家属们集体崩溃了,自家男人死了不算,现在连丧葬费都没有了。他们不敢去闹调查组的人,自然就开始围攻林家。好在林爸爸现在是煤矿里实际上的一把手,所以保卫科的人倒是一天到晚将林家给保护了起来。
虽然林冬梅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可当自己亲眼目睹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寒心。
“林场长,我觉得你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养殖场的场长了。”而就在林冬梅觉得心灰意冷的时候,盛白莲又跳了出来。
林冬梅的眉头立刻锁了起来,冷冷地问道:“盛白莲同志,你知道无端攻讦一名同志也是一个过错么?”
“我不是攻讦,而是觉得你的确不适合担任这个职务了。”盛白莲理直气壮地说道。
就在盛白莲指责林冬梅的时候,不少养殖场的工人已经围观了过来。在他们的眼神里,有幸灾乐祸也有看戏吃瓜,但却没有一个人同情自己。林冬梅自恃自己对他们都很好,不仅轻易就原谅他们的一些小过错,同时还尽量让大家拿到最高的工资,甚至还努力在年终物资上满足大家的需求。可到自己落难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感念自己过去的好。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林冬梅在心底感叹道。
“那说说你的理由。”林冬梅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如果你说得对,我接受你的批评。甚至你还可以将你的看法集结成书面报告向矿长办、工会,乃至矿务局反应。我想上级领导一定会公正公平地处理你的意见。”
“林冬梅同志,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的父亲和你的长兄居然做出了如此恶毒的事情!”盛白莲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眶开始泛泪。她哽咽着说道,“你知道么?因为你的父亲和你的大哥,有多少家庭陷入了困境?他们无衣无食,小孩子还在那嗷嗷待哺。就因为你们只想着自己,他们的生活就被毁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哥活该背黑锅?我父亲就活该被牵连?”林冬梅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微笑,但是语气里的冰冷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只是一个家庭,可他们是多少个家庭啊!你们就应该主动承担下来!”盛白莲指着林冬梅的鼻子,愤怒地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