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1 / 2)
理智上,洛水知道自己应该再伏低点,给面前的人磕几个头,没准就糊弄过去了。可她向来觉得自己虽然好说话,但还是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
哪怕此刻周围一片si寂,她也没觉得这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不就是一点意外么?
不就是让祭剑长老当众黑脸么?
不就是让他当众黑脸之后又继续落他的面子吗……
——嗳,要不还是磕个响头吧?就当祝人长命百岁……不,这儿的人活得可不止百岁……
“起来吧。”
就在她纠结这个头要不要磕的时候,面前的男人终于还是开了口。
周围气氛立时一松。
洛水身上压力顿去,jg神立刻松快下来,双手一撑就想爬起来。不过她自觉脑子还在,认为这时候应得太快、起得太急都容易惹人怀疑,露了形se。
于是洛水特地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摆出一副做错了事诚惶诚恐的模样,照着曾经看过的话本,颤着点泣音低低回了:“谢过长老……弟子……弟子自知有错……口不择言,还望长老从轻发落。”
她觉得,自己的姿态都已经低都这个份上了,对方必须大人有大量。
“……也好,”果然,祭剑听完她的泣诉,沉y片刻道,“既然你已知错,便随我去领罚吧。”
……?
洛水觉得,每次当她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的时候,一定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我建议你吃顿好的。”她脑子里的鬼非常和善地提醒她,“一会儿你就没力气了。”
洛水不想听,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脑子抠出来,连同这个鬼一起扔出去,让它们去si。
可这事儿她决定不了。就好像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成了孤nv,得当众现学怎么才能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她也没办法让脑子里的这个鬼从促狭鬼、讨厌鬼变成话本里的yan鬼。毕竟这鬼和她的身世一样,也是原身自带的。
洛水刚到此地时jg神恹恹,还没发现脑子里有这么个玩意儿。
直到她第一次出门求姻缘,被强盗打劫,家丁仆从去了大半,脑子里突然出现个声音,给了她一段“口诀”,才算是保下命来。
这个带点懒洋洋的意味、温和剔透的声音自称为“公子”,说他是已si之人。
自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洛水对它很是依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可听着听着,她就觉着不对劲了。这鬼居然说什么它乃“窥得天机之人”,表示与洛水有缘,告知洛水“既入我门,当从吾命”,一副邪教做派,非b着她让她修仙然后给他做事,不听话就会有什么“血光之灾”云云。
洛水听了,“噗嗤”就笑出了声来:
“你一个si鬼,还能帮人算‘血光之灾’呀?”
后来……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不想再回忆,总之她和这该si的鬼达成了协议:
它帮她和“季哥哥”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作为她想办法取得天玄至宝“分魂剑”的报酬。不仅如此,只要她做到了,他就传她一部完整的“织颜谱”,足以让她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正好季哥哥邀她去天玄门,她也就半是勉强半是欣然地去了。当然,她没有修炼基础,入门试炼全靠的是脑中的鬼,他用各种手段包圆了,洛水才勉勉强强入了天玄。
修仙她是真不想修的,从这只鬼“强迫”她“辟谷””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不想修,哪怕这鬼一直在她耳边叨叨什么“天命选择”——“好好修炼成为掌门弟子,在天玄门内混得风生水起,打败祭剑长老,光明正大地成为分魂剑剑主”。他说这才是取剑的最佳命途,可惜洛水不听,只得作罢。
剩下它提供的选择便是,想办法接近现有分魂剑的主人祭剑闻朝,伺机盗剑。
“从今天开始,照我说的完成修炼任务——至多一月,闻朝必成你入幕之宾,之后再谈取剑自然轻而易举。”
洛水拒绝了,因为她知道,这鬼建议的意思就是天天晚上和鬼睡,用yan气换修为,练它那个吹上了天的“织颜谱”,把自己练成个绝世美nv,自然事半功倍。
她当然想变美,美是一辈子的事,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勉强答应了那鬼,开始了一天一顿饭的日子。可要通过这个手段完成任务,洛水还是有些犹豫的。她自觉还是个正派的人,虽然被脑子里的鬼半路忽悠走了条看着不怎么正派的修炼路径。
“我要光明正大地完成任务,堂堂正正地拿剑。”她说,“你且看着。”
此时此刻,洛水想的是,如果时间可以退回半个月前,她只想冲回去揪住那个脑子里进水的自己,大声告诉她,千万不要故作聪明把茶汤泼到祭剑身上,千万不要。
她还记得,当时那碗茶汤效果很好,从脸泼到了手,她正好借着含泪擦拭的机会,将事先绣好了字的罗帕悄悄塞到了闻朝手中。
“嫉恶如仇,x如其剑,望之分魂断魄”的剑使闻朝居然没有当场发作,还不动声se地收起了帕子。这让洛水很是得意,觉得自己魅力使然,面上当即收了眼泪转为娇羞,飘飘摇摇地退了出去
当晚她特地寻了一身银线绣鸾鸟的白裙,腰配饰剑,梳了个清丽的双环髻,月上还未上柳梢,便候在了问镜阁深处的一座偏殿里。
闻朝来得不算高调,但也绝非低调。他没有选择御剑直接降落偏殿,而是从问镜阁大门直入,视七重封禁大门如无物,一步破一禁,如分影断水的风,不过一个恍然间,黑衣冷面的阎罗便站在了洛水面前,未有惊动任何守卫。
洛水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能看到他从进门到站到她面前时的情形,她只知道当对方那双清冷冷的眼俯视她时,她脖子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便往后缩了一步。可刚一动作,才惊觉对方不知何时已然绕过她,稳稳坐在了上首,单手支颌,只沉默望她,像是候她已久。
洛水不敢贸然开口,可对方半晌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洛水很痛苦。夜晚风凉,殿门还开着,她冷。
等了又等,她脚都冻麻了,鼻子也有点痒了,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便一咬牙,轻声道:“今日……今日请长老过来,本是有个不情之请。”
“若真是不情之请,大可不必再说。”
洛水噎了一下,她忽然有些理解,当日脑子里那鬼被她一句顶“si鬼”回去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此刻,她脑子里的鬼安静得有些异样,不知道是因为邪魔歪道天然畏惧分魂剑剑主的威势,还是憋着等看她好戏,不管哪一种,她都没有退路。
“……长老就别拿我开玩笑了罢,”她gg地笑了一声,显得十分紧张,“我,我只是仰慕长老风采……所以……所以希望……长老能知我心愿。”
她结结巴巴说了大半准备好的话,只剩最后那句,可想要说出口,不知为何总有些忐忑。
略一踌躇,悄然抬眼就恰好对上了闻朝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对方似乎对她这有些冒犯的措辞并不十分在意,像是在等她继续,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看起来平静非常。
这个认知让洛水jg神一振,脑子也活络了起来,之前设想好的情景立刻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盈盈拜倒,白裙悄然旋开,声音娇软却透着坚定:“我仰慕长老已久,望长老收我为徒,教我习剑。”
很完美,足以让任何坚铁化为绕指柔。
她确实拜倒了,也看到了自己的裙摆开得漂亮,声音亦是计划那般令人满意——只除了一样。
她听到自己用娇软却坚定的声音说:
——“长老,我想和你学耍剑。”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该si的鬼当场在她脑子笑到爆炸,显然从刚才一直憋到了现在,“耍剑——?没错没错就是耍剑,小洛水啊小洛水,你可真是诚实得可ai……”
闻朝皱起了眉,脸se说不上十分难看,但也不像是会点头答应的样子。
洛水当即白了脸,忙拜了一拜:“弟子愚钝,学业不jg,胡言乱语还请长老原谅——我、我确实只是想和长老学剑,拜长老为师。”
闻朝盯着她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方道:“拜师可以,三个条件。”
洛水闻言大喜,这情况b她预想得要好太多——她知道自己的修为和名声,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亮点底牌说服闻朝——叫“公子”的鬼说过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提升她的资质,不说像个天纵奇才,像个可造之材总归没有问题。
没想到她还未及展示天资,目标祭剑就已经透出了“可以答应”的口风。当真出奇顺利。
“长老请说。”她挺直了腰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祭剑。
对方像是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神亦柔和了些。
“一,半年之内完成辟谷。”
“这个自然。”洛水满口答应。
“二,斩断尘缘——”
洛水自然说是。她早已父母兄弟亲缘断绝,人世只留了一处家宅,其余的财物全折了金银收好,只待完成任务后与季哥哥一同归家。她想得好,他要愿意,两人便携手红尘,共赏人间风景;要是不愿,她便留在仙山,等学会了御剑再与他遍游仙境……
只是这样稍稍一想,洛水便痴了,浑然不觉四下不知何时又安静了下来,不管是她脑子里还是面前。
闻朝望着突然霞飞双颊、眼神飘忽的洛水,面上神se不改,心绪却是复杂难言。
没错,就是“复杂”。
很少有人能让天玄祭剑、分魂剑剑主这般苦恼。
于他而言,世间之物分为两种,没威胁的,和有威胁的。
分好了之后,处理起来自然便简单许多:“没威胁的”可以直接无视,“有威胁的”一剑斩了便是。但不妙之处就在于,面前这位恰好踩在了“分界”之上,“麻烦”得很。
确实麻烦,而这个麻烦某种程度上还是他自找的,或者说是主动找上他还避不开的那种。
是季诺找的他。
季诺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入门虽晚,可不过数年便连破两境,加上为人温和开朗,君子端方,直接被掌门收作了亲传,成了闻朝的师侄。掌门灵虚真人对他十分看重,但因修炼与门派事务繁忙,便托了闻朝平日代为照看。
季诺事情不多,只是偶有修炼之事找师叔闻朝请教,分寸把握得极好。一来二去两人x格颇为合契,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
约莫一年半前,季诺找到了他,托付他一件“棘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