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节(1 / 2)
锤子反手从一旁掏出了石头,两人一同进了书房。石头有点懵懂,又有点局促,一个劲儿地看锤子。锤子用力咽了口唾沫,对祝缨揖了一揖,道:“大人,能给我们取个名字吗?要像,嗯,就是那个仇掌柜一样。”
祝缨感兴趣地看着他,她本来对锤子就有些亲切感,但是以己度人,并没有马上给锤子安排太多。现在锤子自己提出来了,想是受仇文的影响。仇文的来历浅看起来在利基族里应该也不是贫苦出身,是在寨子里受了伤害,才觉得寨子里有些风俗实是恶习。
仇文的脑子也比较灵活,识字、会做生意,这样的人,他在利基族的本事应不止于做一个商人。
仇文与锤子既是同族,亲密些又在情理之中。仇文的看法也会影响到锤子一些,促成他有这个请求。
祝缨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呢?还是仇文教你的?”
“我本来就想的,他也说这样好。”锤子心里是紧张的,他不想回山上,也不想离开祝缨。
祝缨道:“老实说,为什么想?是因为苏喆吗?”这孩子从跟苏喆闹完一场之后就有点心事的样子,苏喆走后,过年这几天他跟放了鹰似的撒欢儿,那股小孩儿的劲拦都拦不住,也更爱笑了。
锤子的紧张浅浅地浮了一点到脸上:“不、也、也不算……”
“名字是你父母给的,你就算用自己的名字,我也不会赶你走。”
锤子道:“我还是想要一个。”
祝缨不想为难小孩儿,道:“罢了。取名就取名。”
顾同理所当然地认为锤子的名字应该由祝缨取,笑道:“老师是应该赐个名给他。哎,锤子,你姓什么?”
锤子道:“我……跟大人姓。还、还有石头,我们俩一块儿吧,我们说好了的。”
顾同也不觉得有问题,仆人随主人的姓也比较常见,且显亲近。从小养大的,还真顶用。
祝缨道:“你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了?”
锤子摇了摇头,实是没什么记忆的。祝缨道:“好吧。”
她也曾动念将锤子养作弟子,取个名字还由她家里养着,也不算突兀。她想了一下,道:“石头还是取个笔划简单的名字为好。”
她将两人的名字保留一点以前的痕迹,石头就叫祝石,这个谐音十分吉利。锤子的名字,如果叫个“炼”笔画又多了一点,祝缨看了看两人,心道:反正锤子学习好,笔划就多一点也无妨。
“百炼成钢。”祝缨对锤子说,“你年纪虽小,已经吃了许多苦,那就不要白费了这许多苦头。”
她写下了二人的名字,一人一张纸,让他们记下。石头识字慢,石字他认识,高兴地接着了。锤子将纸很认真地看了看,郑重地拿着,用力点了点头。
祝缨摸摸他们的头,说:“这下可以放心了吗?”
锤子笑笑,祝缨弯出小指,跟他拉勾:“呐,你们两个好好地用功,好好地住在家里。”
锤子大大地放心了,伸出了小指头勾住了她的手指,石头也忙伸勾出个小指头:“还有我。”
三人拉了勾,仿佛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一样,祝缨道:“去背书吧。”她这么大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能够读个书,理所当然,就让锤子念书。石头,她承认有点儿放鹰。锤子已经将识字歌都背全了,现在是将字给记牢。
然后祝缨打算拿史书给他开蒙,而不是常说的五经。她也不打算照着史书的顺序讲下去,而是从其中抽取几段,几个故事,让锤子从中学道理,故事也好记。配着些算学等知识,六艺也学一些,学上几年,再让他去读那些个经籍。
对苏喆,她也打算这么教,第一篇她已经选好了《陈涉世家》。都给教成了守朝廷礼法的人,还有她什么事儿?落她手里,就得先学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等苏喆从山上回来,这两个小家伙就是同门了!辈份么,各论各的。
锤子高高兴兴地拉着石头走了,顾同道:“这小子好运气,倒投了老师的缘。”
祝缨道:“他自己肯用功。倒是你,大半年过去了,各司你也都沾了一圈儿了,觉得自己行了吗?”
“嘿嘿,学生么,还是差了一点儿。”
祝缨道:“不要嘻皮笑脸,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能总在我这里吧?”
“那也得老师身边有个合用的人呐?项二跟他妹子还有胡娘子,他们可用是武,文字上面,您得有人跑不是?”
祝缨道:“罢了,你将书再温一温,过几天随我去看府学选拔的考试。”她想在自己的知府任上将顾同也放出去做个官才好。顾同是正式的读书人,起手是官,又年轻,前途也会比较好。因为是自己第一个“学生”,她就要多上心一点。
一个地方官,除了六司事务,学校也是要注意的。顾同以前只是上学,没有经历过管理。祝缨就带他往府学去。
府学的考试是被延期的,现在才开始。祝缨按照自己的想法,先给各县保留了名额,余下名额才是考取,为此她还用心劝说了南平县的学生。只可惜荆纲已经走了,不然还能拉他一起来阅卷的。
考生们先到府城集合,也有提前到的,也有赶到开考前到的。然后是考试,祝缨也还是照着自己以前的办法来——糊名、逐项打分。最后一总算出成绩来。
邹进贤等人很乐于接受“糊名”,他们一向认为府城、即南平县城学生的成绩是优于其他三县的,凭真本事当然好!也好让下面的土包子知道知道斤两。一旦解糊名,出来还是他们多,邹进贤等人的自尊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同样的,这样考进来的其他的学生也更容易被他们接受。
比较让邹进贤意外的是,福禄县的学生除了保送的名额之外,竟又有两个人考上了。一旁赵振很得意,大声说:“府君在福禄县播的种子结出籽儿了!”又吹嘘了一回。
祝缨扫了他一眼,他忙将头低了下去。
祝缨对府学生也还如对福禄县学生一样——给补贴。她重新定了对府学的策略,考试定等级,一等奖钱帛若干、二等减等、三等再少一点,头等一人、二等两人、三等三人。又发铺盖,每季供些纸笔。同样的,管理也更严格,黜退的规定也严格了。
府学生也没有农忙的假。
一切忙完,已到了正月末,二月便正式开始新的学年。
便在此时,集市那位老者于二月初的一天早上带着自己的儿子摸到了府衙,说是要找锤子和石头。两个小孩儿虽然取了新名,衙门里还是叫着他们的小名,听说找他们给指了路去后衙。
祝炼跑了出来,老者道:“又长高啦。”
祝炼踮了踮脚尖,老者的儿子捋须一笑,这是一个红脸庞的中年人,留一把胡子。老者道:“大人叫我们捎的信,我们捎到了,有回信啦。大人忙,这几天也不去市集,我就来说一声。”
祝炼道:“我去回禀大人!”
他蹬蹬地跑进又蹬蹬地跑出,说:“大人请你们进去说话。”
祝缨在签押房见的他们,说的也是利基语,她第一次见老者的儿子,远远看着他的步伐与姿势,近了再从上到下打量一回,就对他有了个初步的估计。她见过阿苏家寨子里的贫苦人和奴隶,利基族的情况也当与之相仿,则这位中年男子当如仇文一般,在寨中生活算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