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柔宁&宇文周之(二)(2 / 2)
号称“清高”“看不起当驸马带来的好处”的这位高门世族郑状元,后来也当了他最讨厌的职业——“媒人”,并且也是替皇帝的女儿说媒,给自己的好友谋求利益。
他对自己的好朋友于进士说悄悄话:“你想不想当驸马?你要是娶了公主,这辈子的官运就有了,不然你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升迁。你若是想做驸马,我这就替你说媒。”
于进士倒不像郑驸马那样,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一面享受尽了身为驸马的好处,一面还自命清高贬低公主。
他极痛快地答应了,而后果然顺利娶了广德公主。
史书评价他的官运——皆是“公主之力也。”
倘若当驸马真的这么叫人委屈,这郑状元缘何还要极力推荐自己的科举入仕的好友也去当驸马?
另一位就是圣章太后口中宋理宗女儿瑞国公主的相亲对象之一,“太平状元”周氏。
南宋时,理宗朝的丁宰相为了谋取权力,便想要将皇帝独女瑞国公主的驸马人选控制在自己这边人的手里,为了攀附权贵,他和周某不谋而合,决定骗婚公主。
丁宰相负责徇私舞弊,将周某提名状元,周状元负责色诱公主,俘获公主芳心,两人分工明确。
结果还没轮到男人来自命清高“我是状元、我瞧不起公主”之类的话,人家瑞国公主反而根本看不上这个所谓状元,只在屏风后面看了一眼,嫌弃他又老又丑,随后翻脸就走。
什么状元之名,在公主眼中,只要公主不喜欢,压根一文不值。
哎,没了公主认可的状元,下场就是他们骗婚公主的事情被人告发清算,他的状元头衔也被褫夺,最后死于贬官途中。
比之唐代的郑驸马和南宋的周状元,还有人会说,哎呀,郑驸马瞧不起公主,那是因为郑驸马出身望族,而是时唐朝国力已经衰微,世族自然看不上娶皇帝之女了。
这话确实不算太假。
然南宋理宗之时,王朝末年,其国力尚且远远输给中唐以后呢!
即便一个王朝到了这个时候,皇帝的女儿还是个惹人垂涎三尺的香饽饽呢,招来一群人算计着想当驸马。
至于那种某朝公主都第三婚了,还有男人为了抢着娶公主而大打出手、丑相百出的故事,想必冯幽后的小姑子彭城公主更是亲生经历过他们的嘴脸。
另外一重讹误,就是人人都以为公主在婚嫁之后也是十分自由快乐的,可以拥有不准驸马纳妾的权力,可真是委屈坏了好好的男人。
事实上,历朝历代都默认驸马纳妾,同妾室生养庶子庶女,并且庶子庶女也享有公主嫡出子女的同等待遇,男嗣一样封官,女嗣更可以封为县主。
也有某位驸马同妾室所生的庶女,照常享受着公主嫡女的同等待遇,最终其亲孙女还依靠着这点皇亲国戚的关系的加持,当上了皇后的故事。
若是这个驸马真的过得有多“惨”,叫公主管束得没有纳妾的权力的话,史书里自当额外提笔记下:
“这都是某某公主生性善妒的原因。”
不过,这样的公主,极少。
而且,公主若是约束驸马不准纳妾,就连国朝史官都不会偏袒自家的公主,反而会在史书中极言公主之善妒失德。
如今,卫巽也将成为一位和帝姬即将搭上关系的驸马了。
卫家上下如何能不欢欣雀跃?
只要娶来一个公主,哪怕这个公主在宫中并不受宠、可有可无,可但凡只是沾上了这点皇亲国戚的血脉,来日卫家子孙,凡是公主所生的,都会照例得到朝廷的官职封赏,荫庇不尽。
公主和驸马所生的子女们,其中男嗣也更有可能以“表兄弟”的身份继续娶到下一位皇帝的公主。
如此一来,更是子孙福运不断,生生世世,永为尊贵之族。
这样大的好处摆在眼面前,若是谁还能睁眼说瞎话,说出什么“我才不想娶公主呢”“谁稀罕娶公主”之类的话,无异于是路边乞丐说“我也不稀罕当宰相”。
何况今时今日的崇清帝姬,虽然并非天子亲生,可却仍然得到了当朝皇后视如己出般的宠爱,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女,太子聿敬重亲近的堂姐,享受着无边的天家宠眷恩泽。
时逢盛世,天下太平,若是再娶得帝姬,毫不夸张的讲,只要帝姬后来生下卫家子嗣,那么卫家往后百年的富贵无忧都能保住。
虽然皇帝赐婚的诏书尚未颁布,但是京师之内,泰半人家都已经将卫巽当做板上钉钉的“驸马都尉”一般看待,对他拉拢讨好,极力结交。
本来,卫巽虽然出身国公府,但这个国公的爵位压根传不到他们那一房。
他父亲是第三房的儿子,他又是他父亲的次子,长幼有序,长子长孙,不管怎么排都排不到他头上。
等长房的人再过了两三代,他们这三房的偏支还不知要被排挤到哪里去呢!
是以,儿子的这个好消息,让卫巽的父母在国公府中也开始扬眉吐气,姿态高傲起来,享受着兄长嫂嫂们的奉承巴结。
元武十年五月,卫巽受诏入翰林院为官。
他向太后、帝后上《朱楼赋》一文,以巍巍高楼奉承天子施加于百姓的恩德,又以高楼来暗示自己的品行旨趣,更有以朱楼宫阙代指崇清帝姬,隐喻自己仰慕帝姬之意。
这篇长赋写得文采斐然,很快便被人编成曲目词调,传唱于京师之中。
所有人都觉得,卫巽娶帝姬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
即使皇帝现在还并没有正式赐婚。
端午前夕的一日,晏珽宗和婠婠在宫内水榭旁的湖心亭里用膳,带着即将年满三岁的女儿阿鸾。
天气渐热,婠婠的胃口并不是太好,略用了小半碗的饭便觉得饱腹,而后懒洋洋地倚靠在亭子的栏杆上,手中托着一个青瓷鱼食碗,漫不经心地捏着一点鱼食投入下方的湖面里,争得一群锦鲤摇头摆尾地过来抢食。
皇帝端着碗忙着给女儿喂饭,阿鸾同样似乎没什么用饭的兴致,脖子里挂了个小围兜,她手舞足蹈地指着不远处湖面上的天鹅一家。
是公母天鹅夫妻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独生小鹅。
小鹅被自己的父母同样惯坏了,只等着饭来张口。
却见那公天鹅钻入水中,不一会儿浮了出来,口中衔着一只大龙虾,嘴对嘴喂到孩子口中,叫小鹅吞下。
即便如此,那小鹅还是娇生惯养,嫌弃那大龙虾没有去壳,直直从口中吐了出来,把天鹅父亲好不容易抓来的猎物随意丢回水里。
一旁的母天鹅十分无奈,又自己衔起那只龙虾,啄掉了虾壳,把软嫩的虾肉喂给孩子,小鹅这才伸了伸脖颈,满意地吞下。
公天鹅就开始继续捉虾,母天鹅守在一旁为孩子去壳,两鹅夫妻齐心协力,好不容易解决完了小鹅的一顿饭食。
这般有趣的画面,阿鸾看得津津有味,全然忘记自己还要吃饭的事情,皇帝抬起的羹匙在她嘴边举了半天,她也是同样看也不看。
婠婠放下鱼食碗,拾起一旁的雀绕花枝双鸾团扇,在自己面前慢慢扇了几下,含笑提醒女儿:
“阿鸾,吃饭呀。吃完饭你哥哥才能带你去玩。”
阿鸾看小天鹅吃虾仁看得心痒痒,转头对婠婠道:“阿娘,我也想吃虾,吃虾仁……”
桌上正好就有一道白灼鲜虾,小帝姬一声吩咐下来,她父亲立马又放下碗筷,替她剥起大虾来。
她和那湖中的小天鹅宝宝,也并没什么区别了。
晏珽宗剥好了虾仁递到女儿嘴边,阿鸾抓着那只大虾仁,忽地蹬下了椅子,一溜蹿到婠婠面前,将虾仁举给婠婠看:
“阿娘先吃,阿娘吃虾仁!”
婠婠眸中一片惊喜笑意,虽然并无什么胃口,还是接过了阿鸾递来的虾仁吞下。
皇帝愈发无可奈何地轻笑,又催促女儿:“小阿鸾,你的饭还吃不吃了?”
阿鸾被催得没办法了,方才安静下来,开始专心用饭。
待她饭饱之后,仍是不消停,叫奶母们抱着她去了太子哥哥的甲乾殿里,又要去找哥哥玩。
翌日便是端午,端午过后不久,就又是一年皇帝的圣寿了。
小帝姬的三岁生辰,帝后自当又是为她风光大办,极尽用心,不必多说。
五月初七的这一日,京师下起了一场夏雨,原本炎热的都城,暑意顿时一扫而空,竟然又有了点萧索凄凉之意。
宇文周之便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来到了国都。
这一路,他从怀朔走来,极为辛苦艰辛。
宇文周之在京中并无亲眷族人,他孤家寡人的,到了京中自然也无什么人迎接。
张大都督在京中还有一处空宅,特意留给他回京的时候先行居住。
他打马过长街,打算先带着行囊寻得了歇脚的住处。
虽然暴雨如注,可是盛世都城仍然不改繁盛富庶的喧嚣热闹。
路过一家酒楼时,他听到酒楼内伶人舞女的轻盈歌声。
酒家见他驻足,询问他是否上去喝一杯温酒暖身。
宇文周之淡淡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朱楼赋》。”
“瞧您是外地人,恐怕不知这是近来京中最为时兴的曲调。”
“是天子门生、今岁的状元郎写给崇清帝姬的辞赋。”
“这卫家走了大运了,大运啊!马上娶得帝姬,只怕更是跻身高门显贵,前途不可估量……”
他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