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很快,琉璃碗中的水被加热至沸腾,滚滚冒泡,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立刻扑向上方的琉璃片。
灼热的细雾甫一接触到冰凉的琉璃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结成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倒悬在琉璃片底部。
水珠越来越密,越来越大,不多时,便顺着倾斜的琉璃片淅淅沥沥落下——如同一帘微小的雨幕。
嘈杂的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有人瞠目结舌,有人眉头紧皱,有人苦思冥想,有人依旧不屑一顾。
萧青冥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淡淡道:“所谓雨,不过是空中的水汽预冷自然凝结的现象,与君主如何治国毫无关系。”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琉璃片上屈指一弹,发出一声轻鸣:“这样的‘雨’,任何人都可以施布。”
人群安静一会,又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方才的年轻人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有些人想反驳,又一时找不到措辞。
还是国子监的老先生梗着脖子硬杵在原地,对这些小把戏充满了不屑,硬邦邦道:“不知陛下从哪里学了一些旁门左道,这依然不能说明圣人之言有谬误。”
萧青冥弯了弯眼角,嘴角一线似笑非笑的弧度。
“没关系,朕这就带诸位,开开眼界。”
作者有话说:
喻:?我那个上课打盹看话本的调皮学生呢?
神仙下凡
萧青冥派人展示的水汽凝结过程, 放在他穿越后的社会,不过是小学自然课程的一个简单的小实验罢了。
原理简单易懂,这种现象在生活中更是随处可见。
除了来看热闹的军士和皇庄的庄农们, 围观的众文人也不是傻子,最初的惊讶过后, 结合生活中一些常识,很快就有人明了了其中奥妙。
“陛下此举,不过哄骗三岁小孩的把戏。”人群中又走出一位面白长须的文士, 他朝萧青冥施礼,又朝众人拱了拱手。
“众所皆知,大家平日饮茶时, 若是煮了过于滚烫的茶水, 热气遇着白瓷茶盖,同样会有水珠凝结, 难不成, 茶水也是雨水吗?”
众人之中随即传来一阵哄笑声。
“陛下用此等伎俩,将之比喻成‘雨’,未免言过其实。”
长须文士的话立刻引来一阵恍然大悟的附和声, 他扬声道:“何谓雨?自然是从天而落, 覆盖大地万物,泽被苍生;何谓风?从天之尽头而来, 往天之尽头而去。”
“何谓雷?天之怒也;何谓电?天之罚也!”
他摇头晃脑地道:“故,太平之世, 雷不惊人, 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炫目, 宣示光耀而已。”
“政多纰缪, 则阴阳不调, 风发屋,雨溢河,雪至牛目,电杀驴马!”
他旁征博引的一番言辞,引得周围文人们频频点头,国子监的老先生也捻须而笑:“正是如此。”
老先生指着桌上正淅淅沥沥滴水的琉璃片,摇头道:“不过几串小小水珠,陛下要将之与天降雨露相提并论,实在荒谬。”
他以一种德高望重的贤者长辈,教训无知晚辈的语气,目视萧青冥,委婉道:“老夫劝陛下还是早日恢复经筵,多读圣贤书。”
他鄙夷地瞥一眼桌上的实验器材,摇头道:“不要耽于这些旁门左道的奇巧之术,以免贻笑大方,损害陛下威信。”
这话说来委婉,实则就差没明着骂萧青冥不学无术了。
周围的读书人虽然不好当着面,把对皇帝的嘲讽宣之于口,但隐隐约约的笑声仍是不绝于耳。
先前因皇家技术学院门槛低而有所希冀的寒门读书人,以及一些自觉出身低贱的百工匠人们,这时也感到脸上一阵火烧般的尴尬。
不少人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如此被斥责为“旁门左道”的局面,就算让他们入学,将来依然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唉,难道这世上想要出人头地,永远都只有科举一条路可以走吗?
在皇帝身后,莫摧眉和秋朗,还有一干武将近臣站在一处。
莫摧眉时常挂在脸上的风流笑意渐渐淡去,皮笑肉不笑道:“这些腐儒,整日里做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吟些分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平素坐享其成,不见他们对百姓做什么实事,一到陛下想要做事时,立刻就跳出来反对这个,反对那个,仿佛他们天生就占着道理,连皇帝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一样,看着就叫人讨厌……”
破天荒的,一贯沉默寡言的秋朗竟然点了点头:“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
莫摧眉诧异地看向他,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木头疙瘩竟然也会说人话?”
秋朗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或者说以他的性子,对任何人都难有好脸色。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萧青冥的方向,没有给莫摧眉一个眼神,只是冷不丁道:“虽是尸位素餐,但也比小偷小摸强一点。”
莫摧眉:“……”
他暗地撇一撇嘴,眯着眼阴阳怪气笑道:“可是陛下偏偏把红衣卫指挥使和诏狱,交于小偷小摸的鄙人掌管,看来在陛下心中……啧啧。”
秋朗扶着佩剑的手指瞬间紧了紧,仿佛是觉得自己同一个蠢货废话十分愚蠢,当即闭口不言,任凭莫摧眉如何挑衅撩拨,都只当对方只是嗡嗡乱飞的蚊子。
不远处,处于议论中心的萧青冥,并没有因这些人的驳斥而感到不快。
他反而笑了笑,以颇为赞许的目光看向长须文士:“这位先生贵姓?”
长须文士含蓄地笑道:“回陛下,鄙人乃成武十二年的同进士,免贵姓陆,淮州人士。”
同进士虽比进士低一等,但在大把考不上进士的文人圈子里,也算高出身了,并享有出任官员的资格。
周围人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同,甚至有人暗自羡慕不已,今日御前对谈将皇帝“驳倒”的美名传出去,立刻有了名望,又在皇帝和群臣面前露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