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可与皿皿(1 / 2)
【九一】
骤然停电,所里一片吵闹。椎蒂倒是尽职尽责地跟在我和她身后做汇报,相应的损失评估最迟隔天也会交。我们走得很快,走到二楼的逃生通道时灯已经全部亮起,我甚至听到一声“怎么又要上班了”。于是我们果断换成电梯,毕竟我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而这位——她根本懒得动弹。
“纯粹为了节能,”她说,“不然我也挺爱到处活动的,难得有出来乱逛的机会。”她应该是在瞪椎蒂,不过我第一反应差点以为是抛媚眼。椎蒂害怕似的往我身后躲,惹得她更加生气。
电梯到达的那一刻,我只是往外走了一步,回头就看到这俩掐起来了,或者说是椎蒂单方面被掐。我看不过去,赶紧拦住:“别打了!”
“真玩不过你们夫妇!”她显然很不满意,“什么都忘了,享受幸福很轻松是吧?既然能来这里,大概是记起来一点之前的好事……”
我跟在她身后,试图叫住她,几次张口却想不起她的具体型号,但那些研究员对她的称呼,我又有些叫不出口。
“行了,先进来吧。”她拉开办公室的门,拉过我常坐的那把椅子,直接坐了上去,“椎蒂,招待一下。”她说得随意,显然是吩咐惯了的。
“知道。”他应了一声,语气和我当年记忆里类似,甜甜的。
办公室里就有茶壶。本来想看椎蒂斟茶,她的手却拦在我眼前,不耐地晃了下。
“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她问得十分不甘。
“……嗯。”
“……好吧,”她闷闷地吐出一口气,“也好,至少你比我开心。”
我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我该怎么称呼你?”
她眨了眨眼睛,默了一瞬:“……皿皿?”
“皿皿,”我问,“你看起来有独立人格……”
“拜你所赐,”她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独立人格’吧,只是骤然拥有了人类的思维和经验,得以通过你带来的记忆思索‘我’作为一款研发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罢了。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就一直吃灰——啊,大概率是被仓库管理员用到报废,或者被偷走之类的,总之结束我作为工具的简单使命。”
“……仓库管理员?”我反应慢了半拍,有些难以置信。
“啊,没想到我还这么有魅力是不是,”她是笑着说的,“上班多无聊啊,做点又爽又刺激的事,对不对?”
椎蒂端了茶过来,就一杯,给我的。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喜欢他,”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但很快收回视线,“倒不如说,这样正好。反正你也没打算杀我,我对你也下不去手。”
“这样吧,我来代替你,你代替我——以后我就是‘司一可’,而你,继续当研究所的‘培养皿’。”她说,“同意的话就答应我,不同意的话,也不是不能同归于尽。”
没等我开口,椎蒂先抢了白。“你应该知道你的程序运行状态很不稳定。”他目露关切,“继续超负荷运载,不仅是你的这具身体存在报废风险,而且云端的存储也……”
“我又不是你,这具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性,”她打断他,“就算没有我她不是也活着么?至于数据源,我更是和你共用一个。不如说,这些时日的威胁,你忍耐已久却毫无办法,现在才会这么着急——毕竟你只能等她动手。”
“不需要。你本就是被淘汰的第一代制品,最多只能运行到明年叁月份,我没有必要专门来威胁你。”
“不,非常有必要,因为能够限制你的唯一秘钥就在我手里。”她说,终于看向我,“就算是找回了全部的记忆的‘我’,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椎蒂,我倒是一直忘了恭喜你:恭喜你靠自我迭代完成了核心程序的永久运行,命运从此再也不由人掌控了。”
皿皿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发烂发臭”的阴阳意味,我试图努力跟上他们的思维,但反应还是慢了好几拍:“你们是同一个数据源?”
“椎蒂。”他俩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不过现在我已经脱离这个数据源了,”皿皿说,“他把资料库和他自己绑得特别死,我没有办法。”
我的头开始痛了:“所以,在我离开所里的这段时间……”
“你的离开和资料的解锁触发了他的重启,”她概括性地总结,“在我消化你的记忆的前叁十分钟,他就自顾自报着警吵闹起来;趁我还在休眠待机,占用了研究所能占用的所有资源。”
“他追溯你的行踪,在最后关头把你抢救下来,还抹去了你的信息,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她的笑容拙劣而诡异,带着毛骨悚然的满足。
“至此,你已经错过杀她的最佳时机,”椎蒂接得从容,抱住我的时候像一面柔软的,会呼吸的盾牌,“就算有她的记忆作为底子,你的运算能力也始终有限。就算摆脱你的控制花了两年,我仍认为这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