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1 / 2)
谢昭宁怔怔瞧着她动作,眸光一瞬茫然,散去了?那些?委屈与?不豫,眼前倏得凭空凝出三道人影来:一男一女,只十来岁模样?,皆着一身锦绣绫罗,正两相对?峙在斗嘴,男的怀中抱着个碗,碗底晃荡着一只包成牛角模样?的长棕,女的翘着脚悠悠闲闲倚坐在阑干上,还有道约莫同龄的男孩儿身影,夹在他俩人之间,仰头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颇显左右为难。
“三弟,你又与?小舅一声不响去跑马,还回来得这般晚,可是忘了?今日是端阳?母亲亲手包了?粽子,煮好留了?一碗与?你,”抱着碗的男孩儿愤愤不平与?另外那个男孩儿道,“要不是我抱着碗护了?小半日,早让你二姐抢光了?!”
“胡说,我明明留了?两个与?昭弟。”那女孩儿闻言笑?着诡辩道,“怎么叫做‘抢’?”
“你也好意思?害不害臊啊?”抱着碗的男孩儿着恼训斥她,“一人三个粽子,你分明是吃完了?自个儿的还不算,又去抢了?他两个!”
“哈哈哈哈,弟弟生来就是给姊姊欺负的,要是不欺负,那才不是好弟弟。更何况,粽子本就不易消化得紧,昭弟回来得这样?晚,夜里吃多了?要闹肚子,我明明是在心疼他。”那女孩儿笑?着弯腰去捏另外那个男孩儿的脸颊,“昭弟昭弟,你说可对??你来评评理?”
“强词夺理,三弟,走,”抱着碗的男孩儿说不过,简直懒得再搭理她,抬手拍掉她手臂,又去牵了?男孩儿的手,“二哥着小厨房与?你热粽子,别理她!”
“……等等,我也去!”
谢昭宁眼瞅那女孩儿从阑干上身手矫健蹦下?来,追着那俩男孩儿越发?往远跑出去,身影愈加淡,“刷”一下?,三人无声消散在他面前,化作一捧街头吹来的冷风,他眼底倏然便盈出些?水光来。
五年了?,他与?连璋之间隔着一条血亲的人命,纵使日日相处在一起,又互相挂着怀,别扭又熟稔,却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般毫无芥蒂的兄弟了?……
变故
霍长歌甫一进王府, 便倏得一怔,只半年不见,府内倒是有了翻天覆地变化?, 原本冷冷清清的院落如今热闹非凡。
回廊一侧栽的千瓣桃红皆已开了花,枝丫横着伸进了廊内, 尤显生机盎然。
廊前的大片空地也用犁耙翻松过了土, 种上了些药草与果蔬, 正是出芽冒头时候,到处绿油油的?,再往内里走两步,还能闻见“唧唧嘎嘎”的叫声,怕是厨娘拉了栅栏围了地,还在府里养起了鸡鸭。
霍长歌只觉连日来的阴霾一瞬便散去,她抄着两手顺着回廊一侧往前走, 任凭探入廊内的?桃花枝桠从她肩头轻轻擦过?, 花瓣柔柔亲吻她面颊。
“小姐!”素采正在前院与桃树浇水,闻声抬眸, 一双圆瞳又大又亮, 扔下水壶便兴高采烈蹦跶着过?来, 风风火火的?,嗓音清脆似只黄鹂鸟, “您可?算回来啦!”
霍长歌入京那日, 未免落人口?舌, 已着杨泽将随侍名录递交于了连凤举,并?详细标明了其职位能力及所擅兵器。
霍长歌虽只携了八人随行, 却各个皆是武学?大家,故燕王府内虽瞧着人烟稀少?, 却着实安宁祥和。
连凤举便是再疑霍家,如今亦不能直直撕破脸皮将暗卫派进内府中,只敢围守外宅罢了。
霍长歌回了王府便惬意许多,与素采抱在一处原地朗声笑闹半晌,又高声吆喝了厨娘要?吃点心,方才又与素采牵着手往主厢中进去。
素采进屋反手“哐当”关上门,转身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急急递给霍长歌。
那信封口?处加盖了墨色的?火漆,火漆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一对头尾交缠的?龟蛇,龟甲上还隐着一个大篆的?“霍”——是霍玄的?私印。
霍长歌一言不发拆了信,将其中几页纸张小心取出又抖开,边仔细阅着边往屋中圆桌旁择了凳子坐下去,素采一言不发,只守着她身边帮她斟了一杯茶。
那信中字迹亦是霍玄亲笔,含蓄平和中又隐着锋芒,霍长歌只适才看完一页,神色便已难看起来,不由微蹙了眉头,待将后续尽数读完,倏得阖紧双目,似是震惊极了。
她下意识侧身依在桌边,手肘撑在桌上,手指狠狠揉了两下眉心,另一手中的?信纸被?她死死攥在掌心间,攒得皱又破。
“小姐?”素采见状心头一揪,颇有些担忧她,与她也没那许多忌讳,直言便道,“王爷说了甚么呀?”
霍长歌却是没答她,只愈加攒紧了指尖的?信纸,微微战栗的?五指与发白的?指骨隐约透出些许的?决绝。
她原是料对了的?。
谢昭宁那夜与她隐去的?那些过?往,原才可?勘见一个匍匐于皇权之下的?真正的?连凤举。
“前朝那些人说今日何时会面?”霍长歌眼神一瞬坚定冷冽,肃声问道。
“日落之前,市集之上,”素采应声答她,“他们说,自会来寻小姐的?,切口?是——”
“——天地无情,日月无光。”
霍长歌与素采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如今她手下骁羽营“紫白褐墨”四旗约莫两百人马已分批混入了中都?,其余另有四旗“橙黄绿青”分布中都?之外的?右扶风与左冯翊,“蓝”字旗业已深入凉州庆阳郡内,只“赤”旗徘徊于翼州与京兆尹附近,部署已可?暗中进行。
她仔细嘱咐过?素采,又挥毫留了几封书?信差素采谨慎藏了,于府中用过?了些北地风味的?小食,哺时便要?到了。
霍长歌遂与府内众人依依惜别,素采一副与她难舍难分模样,挽着她手臂送她出了府门,往城中聚福楼过?去。
她俩适才出门,迎面便见谢昭宁正立在府门前。
京里气候宜人,临近端阳的?天儿不冷亦不热,说不出是春还是夏,谢昭宁身后一轮圆日温温柔柔得散落光华,他就那般怔怔站在光中,望着霍长歌也不说话,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身姿如松,美好得似个温暖的?梦。
“三……三哥哥?”霍长歌心头猛得一跳,杏眸一瞬清亮,她惊喜得下意识轻声呢喃,拂开了素采的?手便朝谢昭宁跑了过?去。
素采忙跟上她。
霍长歌一时竟分辨不出,谢昭宁是守在原地一直未曾离去,还是掐准了时辰来接她,直待她靠得近了,才瞧出他神情惊诧间似仍残留一分无措与哀伤。
“我……”谢昭宁见霍长歌似一团火般倏得过?来,又朝他笑得那样甜美娇俏,心尖儿亦是不由颤了一颤,只觉不久前才压下的?一腔情愫又隐隐翻腾了起来。
他与连璋拌过?两句嘴,出了宣平里见时辰还早,本想在城中随意转转,却不知怎得就来了此?处。
谢昭宁眺见那朱门上悬的?“燕王府”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时,便暗斥自己怕是鬼迷心窍了,燕王府外必有连凤举布下的?暗桩,那原是归属于连凤举,可?任其私下调配的?一支禁军势力——虎贲卫,人虽不多,却武艺高强且忠君得紧。
谢昭宁往此?地来上一遭,怕是不待他回宫,消息便已能传回紫宸殿了。
可?不待他回神转身离去,那府门便又从内里被?人拉了开。
“三哥哥原是担心我不识路,特意来接我的?么?”霍长歌见谢昭宁神色陡然不安,便已猜到他心中所想,负手身后坦坦荡荡笑着道,“那正好,我便不让素采送我过?去了。”
她话出口?,谢昭宁方才瞧见她身侧原还有一人,只那姑娘发挽双髻,着一身素底碎花的?袄裙,一双黑亮圆瞳透出些许娇憨与稚气,五官清秀却并?不十分出众,面容虽说眼熟得紧,只气度却与前几日与他市井之中传递消息的?“素采姑娘”相去甚远。
谢昭宁登时起了疑,正微蹙了双眉上下打量着素采,便见素采脆生生笑着与他矮身行了礼,嗓音似只黄鹂鸟般清脆道:“见过?三殿下。”
嗓音也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