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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气泡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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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室内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投照在靳谈眼前,没有冰冷,反而晕出些柔和的神情。

几个字斟酌着发送了半个小时,他反复点开周棠给他回过来的那条信息,咕哝的似妥协又似愠怒的语音听上许多遍。

她睡着了?

作息还挺稳定。

靳谈看起来禁yu的脸庞融在房间夜se浓稠的y影中,不一会儿,他扯唇笑了笑,与白日里清隽平静的人彻底分隔开。

他想到什么,捡起自从搬进这儿就扔在角落没怎么用过的全屋灯泡遥控器,一个个按过去,等待着,头顶的光跳格子般亮起来。

靳谈直白又坦诚的面对这样的自己,不用担心光线太多影响到睡眠质量,也不需要去习惯把所有情绪隐匿在黑暗中。

靳厘的电话在此刻乍然响起。

他点开,眸se渐深,低低的嗓音接过:“喂,姐姐,这么晚了您还有jg力来兴师问罪啊?”

靳厘稍稍诧异,他的语气听上去心情不错,她放下手中的签字笔,问他:“午饭吃的那么着急,怎么,不准备解释解释?”

靳谈敏锐地察觉到她那边翻过书页的沙沙声,走到吧台腾出另一只手给自己倒杯水,他推断,“你还在加班。”

“别转移话题行嘛,靳谈,你这ai打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靳厘看出他有意避开的举措,“你要是心疼我加班,你可以回集团,靳氏敞开大门,随时欢迎。”

靳谈在脑海里把她这句话过了几遍,若有所思后,他好像是得出了某种结论,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最近要出差,就这两天。”

“要去哪里?”

靳厘顺着他的话随口一问,往常他的行程究竟如何也轮不上要到她这里来报备。

“赫尔辛基。”

“哦,不太近,那你…你多多保重?”靳厘试探着说出让两个人都很无语的话。

靳谈没应声,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去,久到靳厘以为两人之间的电话已经挂断,他沉默后的语调十分暗哑。

“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靳厘恍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片刻,她饶有兴味地盯着屏幕问他,“什么?”

……

“可以是可以。”靳厘沉y半晌,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

“我决定考虑你的提议,这个报酬对你算有诱惑力吗?”

靳谈把水杯搁置在桌面,喉结上下滚动,又加码给了一剂强心针。

“成交。”

“那,阿姐,合作愉快。”

早上九点半。

周棠从茶水间出来,端了杯热牛n刚准备踏进办公室,就在转角处偶遇了王可菱。

她向来没有对不礼貌人群主动打招呼的习惯,眼尾淡淡一扫想要略过。

王可菱显然b周棠要在乎许多。

款着腰身,一张浓妆含笑的脸贴过来,甚至想把手腕也挽上周棠的胳膊,装腔拿调的小动作实在让人心躁。

王可菱努力营造出两人和睦共处的氛围,但当周棠站在门口用疏离的口吻,后撤一步主动拉开距离谢客时,她佯装全世界和平的俏丽面容差点轰然崩裂。

走廊里站了几位挂着工牌的同事,面面相觑着让出一条道。

王可菱扶着玻璃门框,故作姿态地挑了挑那头妖冶的、jg心打理过的酒红se卷发。

她掩饰尴尬还真是一把好手。

周棠好整以暇地看着王可菱接下来的表演,过程中她还端起杯子移到唇边,ch0u空抿了口温度降低到没那么烫的纯牛n。

她忽然想起一件没头没脑的事儿——

有一年期末的结课作业,教授盯着她上交的内容琢磨半天,最后用刚学习了半年不到的中文给她提了句优缺点。

“棠,你的x格太锋利,有时容易割伤其他人,不过这点放到你的设计作品里,实在是特……特……”教授无奈地摊手耸肩。

“棠,你能告诉我那个成语是什么吗?”胡子和头发一律发白的老教授差点没着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周棠不置可否地轻拉嘴角,告诉教授,“特立独行。”

“对对,就是特立独行。”

……

王可菱有意要与周棠攀上关系,且看起来并没有想放弃的趋势。

“周棠。”王可菱喊道,又被周棠向下撇的眼尾斜睨得立马改口,“周棠组长。”

周棠不打算继续和她斡旋,语气轻飘飘的,“如果王组长今天是来为锦园别墅的事情道歉的,那么我欣然接受。”

“实在是很抱歉,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所以……”王可菱说这话时双眼一秒钟切换成无辜状,仿佛她是纯真无邪的那个。

反观,周棠恃强凌弱的人设砰地立起来,自然而然地变成对照组。

周棠瞥了眼玻璃门外等着八卦的无聊同事,轻嗤一声,用只有她和王可菱能听清的音量提醒她。

“别在我面前玩这些小把戏,我没空,当然,我也不想挡着谁的路。”

“做好自己的事,才能保证相安无事。”周棠才不管她听没听进去,摆出言尽于此的模样,“你说呢?王组长。”

王可菱见吃了闭门羹只得讪讪离开,看戏的几个人也纷纷作鸟兽散,然而办公室隐情并没有到这里就止住。

他们又开始在小群里发表人生感想一般的投入当下所有的激情,随意开麦。

刚回到b组组内,王可菱的组员唐欣就抱着一沓文件敲门进来,语气似乎打抱不平,“菱菱姐,她这样做事,大家可都看在眼里,这么傲,丹姐能同意她留下吗?”

“我没想到昨天她会答应,也没想到她还能找到办法回来。”王可菱气恼地坐下。

唐欣有些迟疑,“菱菱姐,她是靳总一起回来的,这件事你有听说吗?”

“不知道她还使了什么手段,赵庭越那边耗着我们许久未答应要合作。”

王可菱瞧着自己新做的烟熏桃丝绒猫眼美甲,轻哂一声,“她刚入职,新越业务部就说合同已经签好了。”

“菱菱姐,你是说……”唐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惊呼着掩唇低笑。

两小时的上班时间快速溜走。

午休时间将至。

林钰和刘云萱并肩站着,在电梯口不远处等待,周棠刚折好工牌绳揣进口袋,一抬头就看到她们俩热情地冲她挥手。

“等我呢?”周棠左右看了看,问。

“对呀,一起吃午饭吗,组长。”林钰见她走近兴奋度却丝毫未减,美其名曰:“为了同步同频同默契地开展工作,周棠姐,你可千万别拒绝我们啊!”

刘云萱也在一旁轻声附和。

周棠点头说好,三个人找了一家简餐厅就坐,位置距离公司几百米远。

同一时刻,路边临时的停车位上。

商务车内,陈韫抬起左手,看着腕表计算完时间后说道:“靳总,你的行程还有三个小时即将起飞。”

“知道了,我和她……”靳谈突然在陈韫面前毫不避讳,这下轮到陈韫失语,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我和她说一声,很快就走。”掌心刚碰到车门,靳谈又多问了一句,“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回来?”

陈韫思考过后,实话实说:“不算往返天数,最快也要两周。”

“嗯,好。”

……

餐厅,圆形桌椅前,周棠要了一份香煎j排饭,林钰和刘云萱两个人分别点了牛扒时蔬沙拉和菌菇烩饭。

“周棠姐,你需要喝点什么吗?”刘云萱看着纸质菜单0了0眼镜腿,小声询问。

林钰简直是正向情绪气氛组,连忙歪着脑袋凑过去,指尖一划拉,“我要喝这个,葡萄脆啵啵,加冰。”

周棠略微看过去,最终选定菜单最末尾的经典饮料,“一瓶罐装可乐,要个x1管。”

服务员对着三个人点的餐品仔细核对好,确认无误后拿上菜单,笑着转身离开。

十多分钟左右,午饭上齐,可以开动。

周棠面前的米饭吃到一半,她就有些饱腹感了,原木桌面上摆在右侧的可乐,在炎热的天气里冒出一层水珠来。

气泡上涌,清脆的“咔嗞”声响起,拉环晃悠一圈g在她指腹前端,紧接着是瓶中二氧化碳炸开后绵绵密密的消散声。

周棠cha好x1管,鼓着腮尝了两口。

再一抬头,她看到餐厅门口有个身形格外高挑的男人推门而入。

是靳谈。

见来人是他的那一瞬间,周棠僵直了后颈,j皮疙瘩细细迭出,嘴里的x1管被她咬出一小截牙印来。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靳谈今天没穿西装,少见地换上了一件看不出品牌的纯黑短袖,下身是宽松运动k。

不管是什么搭配,单单用他那张脸撑着,都能现出些倜傥不羁的劲儿来。

他立于店内微水泥风的吧台前,漫不经心地往上眺着酒水单,语调清沉懒散道:“两杯柠檬气泡水,少加点儿冰。”

闻言,先注意到靳谈的是林钰。

她转头看着他微微侧过去的棱角优越的脸,很快就确认是谁。

她的眼神在周棠和刘云萱之间飘来飘去,最终没憋住,还是问出心里话,“周棠姐,你们…你们俩是不是早就认识啦?”

“没,我……”周棠刚想否认。

面前突然横过来一只g净修长的指节,连带着还有一杯浸着柠檬片的饮料,清凉酸甜的苏打水气息跃动着窜进鼻腔。

窗外是夏日的yan光,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柠檬气泡水呈现出极漂亮的分层,以及靳谈居高临下的身影再次笼罩着她。

周棠垂首,盯着他骨感的手发怔,莫名想到自己早上给他发的那条不知所云的语音信息,真的是……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还没弄清楚靳谈究竟想做什么,他自顾自地拿起她没喝完的易拉罐,蛊惑心魄似的笑了下,“作为交换。”

交换什么?

周棠心跳得厉害,稳了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柠檬气泡水。

换。

她的可乐。

但那瓶是她刚喝一半的可乐,里面竖着的x1管还被她咬成了扁平的细条。

周棠没说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林钰和刘云萱咬耳朵八卦的姿势快要把她的脸颊催熟了。

其实已经熟了,此刻又绯红又亮润的。

但多半是尴尬,周棠这么暗示自己。

靳谈拿上她的可乐,迈着一双长腿走出门,却在周棠皱眉看向他时,不偏不倚的与她的目光缠绕在一起。

须臾,他唇角扯出笑意,隔着窗晃了晃手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棠呼x1彻底乱套了,翻出没删掉的聊天记录,眼睁睁看着一条新消息弹进来,是他刚发过来的。

四个字。

“我要出差。”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

“?”

周棠缓缓地扣出了一个问号。

等她反应过来再去寻他的身影时,人已经坐进车里吩咐陈韫踩油门走了。

周棠看看那杯新的饮料,又看看林钰和刘云萱两人。

三个人在一张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林钰勇敢得不行,“周棠姐,他,不是,这位val的靳总不会是正在追求你吧?!”

刘云萱也搭腔,“周棠姐,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周棠哑然,她没脾气了,真的。

她们俩怎么会认为靳谈这诡异的行为是在追求自己啊?难道看起来不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对她的折磨吗?

商务车前往机场的路上,靳谈看着可乐罐中间被她咬出痕迹的x1管,忽然x腔轻颤,眼尾眉梢笑意很深。

刚刚在餐厅,逆着光,他瞧见她耳后一缕不乖巧的发丝蹭着她露在衬衫外的脖颈。

当下有片刻喷薄而出的冲动,他想0她泛着粉意的耳垂。

靳谈下颌微抬,脊背朝后仰了仰,慢条斯理地ch0u出那根已经变形的x1管,对准,把剩余的可乐灌进嘴里。

汽水儿独特的甜味在口腔弥漫开,他回忆着她身上的小黑裙和颜se绚丽的吊带背心。

工作时的周棠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那一杯柠檬气泡水。

深入骨髓的习惯,他其实是想告诉她——

“这么多年,我心里还是只有你。”

周棠虽然觉得这件事看起来有些荒唐,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细细想来,如果对方是靳谈……

如果是他,那么,或许不合理的某些点也会变得合理许多。

她喝掉了半杯气泡水。

冰块的凉与柠檬的酸在充分摇匀后撞击着味蕾,残留的一小块籽浸出涩意。

时间默许麻痹且遗忘的回忆,味道记得荒诞夜里他们俩唇齿相抵的余温。

牵手,海风,以及……

那个吻。

走回lone的路上,周棠沿途踢了两下地面的碎石子,慌张不休的呼x1才慢慢平复。

林钰有颗八面玲珑心,和刘云萱手挽手地交换了眼神,表情颇耐人寻味。

她靠近周棠,笑问:“周棠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靳总,只是他单方面在追求你?”

“但是,由于我们公司目前和新越的合作关系,再加上val是投资方的原因,所以你才不好拒绝靳总呢?”

刘云萱说得坚定又诚恳,信誓旦旦地接着她的话补充。

“或者,是不是因为有我们俩在场,周棠姐你又b较容易害羞,对吗?”

这就是她们俩在饭桌上小声嘀咕后得出的结论嘛,周棠听完实在忍俊不禁,蒙的全错。

“真的没有,我和他有联系方式,这……说来话长。”周棠抿唇,摇摇头失笑。

她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感觉能暂时解救局面,“对了,热搜你们俩应该有看吧,就是有关靳总的那几条。”

“当然,不过恋情这种传闻非常不可信,编辑者主观臆测,另外还有夸张描述,网络上单论这种类型的文章,简直一抓一大把。”

林钰第一个提出质疑,然后灵光乍现,仿佛一切都能理得通了,她侧着眸,讶异地惊呼:“周棠姐,你不要告诉我你相信了啊?所以,靳总这是哄人来了,早说嘛。”

周棠没吭声,她被吵得脑袋疼。

她后悔,她太后悔刚才结账时没快林钰一步,不然现在也不用跟着她们俩这样的神级思路往si胡同里走。

真是越猜越离谱。

“林钰。”周棠叫她的名字。

“我觉得吧,你要是哪天想通了,准备跳槽的话,我推荐你去当娱乐小编,你有这方面的天赋,真的,我相信你能够胜任。”

周棠见她看过来,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刘云萱先听出话里的深意,随即笑得很放肆,直到不知名的几位路人频频回头,略带打量的往这边瞟过来,声音方才停止。

林钰嘟着嘴,站在原地轻轻跺了下脚,模样呆萌可ai,她憨憨撒娇:“周棠姐。”

周棠眼睛里有浅浅笑意,她没回头,但特意顿了下脚步等她,“回去啦,打卡上班。”

林钰下一秒就跳着奔过去,心情切换自如,乖乖举着手保证,“周棠姐,我和小萱绝对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嗯嗯,我们和b组那些人可不一样。”刘云萱抬手蹭了蹭鼻梁上的眼镜。

话题提到这儿,周棠眉尾明显挑了下,她问:“b组?哪些人?”

她出差前并没有了解过所有同事,她知晓的,除了一个付总监,现在还得算上一个王可菱。

看行事作风,一副要上战场你si我活的样子,任是谁也不能心平气和地同她们好好交流吧。

“那肯定是王组和她最看好的设计师继承人唐欣咯,尤其是唐欣,黑的都能被她说成白的,一有什么合作项目,我和小萱全部自动变成她的假想敌。”

“你们在她那里吃过亏?”周棠虽然觉得出了公司议论同事不太好,但这条完全不适用于对待像王可菱那类ai作妖的人。

“是的,没少吃亏。”

……

下午三点多,周棠坐在办公椅上,低头r0u了r0u僵y到有些酸痛的脖颈。

午休之后,她就一直在翻看新越集团工作邮箱早上发过来的南港市大型建筑线稿。

当下,一离开白亮刺激的电脑屏幕光线,她眼睛又朦胧又难受。

周棠起身,转到窗户边抬手捏着眉心,这时候办公室门口有人规律地敲了两三下。

她放松地闭上眼,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进来。”

周棠以为是纪江言敲门,便没多想。

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捶捶背,敲敲腿。

倏地,她快速调整表情,脚步声不对,进来的人不是纪江言,是个nv人,一位穿着高跟鞋的陌生nv人。

“你好,我是唐欣。”唐欣直截了当地做自我介绍。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周棠听到这个名字时,内心起了一丝波澜,据说是一位b王可菱还要作的角se。

唐欣脸上盈着的笑意不减,眉眼潋滟,说话声无形中缠着su麻,“啊,没事,只是菱菱姐让我过来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周棠没什么表情,睫毛忽眨,像是认真思考过后给出的答案,“我们组只有新越一个项目,还在稳步进行中。”

唐欣刚以为她这是转着弯的拒绝。

就听面前的周棠莞尔一笑,继续道:“你们王组长手里的合作应该不少吧,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我帮忙送材料。”

“啊……”唐欣愣住了。

她没想到王可菱嘴里不好惹的人此刻对她更加矜傲,话里话外没有对她们b组表现出任何和睦的意思。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周棠开口。

“没,没关系的,周组长。”唐欣有一瞬间被她的淡漠吓到,但甜美的嗓音还是佯装的非常得t。

打发走午休时刚知道名字的唐欣,周棠坐下,用办公桌上的工作电话打给纪江言,“帮我把你收集好的关于南港特产的资料,打印两份拿过来,谢谢。”

挂断后,她又分别给林钰和刘云萱两个人拨过去。

“你们可以先讨论礼盒外观的具t形状,顺便列好可行x礼品清单,两天后交给我,下周我们需要把样品发给新越审核确认。”

工作按照计划井然有序地开展起来。

周棠对各个环节的具t流程有一定的经验,包括图案印刷之类,但她现在还没去过南港的线下店,也对lone合作的印刷厂不太熟悉。

她担心过于细节的线条在预算成本内不好把控,而这次的主图绘画是由她负责的。

深夜,周棠扯过床边的薄柔毛毯盖在肩膀上,身t窝在藤编沙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电脑里的草图。

那是她下午看完建筑线稿后,才有点灵感动笔g出来的。

周棠看了好一会儿,树与花的纹路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设计贴近自然,也许能够表达出赵庭越想要的那种东方含蓄美。

她心满意足地关机。

屏幕熄灭以后,周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静静发呆。

很快,那张眉眼成熟的脸强势地占据所有画面,他的眼睛漆黑雪亮,漾着沉寂却难以忽视的光,一如既往的清冷从容。

靳谈以前也是这样,喜欢把事情掌控在不脱离轨道的局面,然后做一些让别人无法拒绝的举动。

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周棠压了压心头的悸动,眸子里浮现痛se,她抬手用睡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缓慢的,绵长的……

她的眼眶里有了shsh的热意。

不可以。

周棠万分认真地告诫内心。

接下来的几天,周棠都沉浸式投入手边的工作,图稿已经完成了一大部分,很快就可以定完初稿交差。

林钰和刘云萱负责的板块也有了更进一步的收获,排除花样繁多的异形外包装,最终要筛选的形状还剩几个较为经典的规则型。

中途,纪江言陪着周棠逛了南港市几家大型文创品店,有主题策划,也有系列好物,印刷方面都大差不差。

几个人开完小组讨论会,一直认同周棠提议的烫压工艺,不仅可以使包装纸张更具质感,再者,如果结合活版印刷,也能t现艺术文字的暗纹肌理。

时间推移而过,今天是周五。

临近下班点,纪江言送来了一张由lone与知名服装品牌联合举办的时尚创意展的邀请函。

“据说这次圈里的新生代小花也会登场,不过宾客名单至今还没透露。”纪江言把他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分享给她。

周棠翻开紫se烫金的纸质邀请函,瞅了一眼,展会的具t时间定在下周末。

还早。

下班时间一到,周棠背着包去赶地铁,这周的工作暂时完美结束,她也度过了出差后充实的每一天。

如果……

她能忽略某人的信息不计的话。

周棠出了地铁口,走路穿进居民区的菜市场,再出来后,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黑se里面的是活虾,白se的是蔬菜,还有一小部分的葱姜蒜和调味料。

去春山旧货市场的那天,她就已经添置齐了锅碗瓢盆,但因为这几天要高强度的工作,她还没在新租住的房子里正儿八经的给自己煮过一次晚餐。

厨房里叮叮当当的,一个多小时后,周棠端着摆好盘的蒜蓉粉丝虾和一碟清炒荷兰豆,她打开平板,播了个综艺节目。

吃完,洗漱,再做几组室内瑜伽的动作,连日来的身心疲惫到这也算告一段落了。

她双腿支起,坐在床边看手机,醒目的大标题呈现在她视线里。

网恋有风险

网恋需谨慎

周棠突然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下午林钰调侃刘云萱的话。

“小萱,我看你这几天一声不吭的,除了工作就是手机聊天,你不会,是在ga0……ga0什么现在流行的网恋吧?”

周棠蹙着眉,点开聊天框。

自从她给靳谈发完那个问号以后,他现在每天都会准时准点的给她发送一张图片。

第一天。

湛蓝海边,天空有海鸥飞过,海面停靠着带有芬兰国旗的帆船,岸上有几位异国面孔坐在铁制桌椅前举杯小酌。

第二天。

郁郁葱葱的树影,底下不大的房屋刷着蓝棕se相间的油漆,窗口挂了英文字母的门牌,是航海主题的冰淇淋店。

第三天。

纵向延伸的街道与红h交错的楼,绿se有轨电车驶过,电线把天空划成不规则的灰白格,刚下完雨,地面聚起了水洼。

第四天。

……

一直到今天早上,整整四天,靳谈给她发了地点不同的照片,但消息定格的时间大多是在凌晨。

根据赫尔辛基与南港的时差——

这意味着她在每天早上起来,刚准备洗漱时,就能看到他的消息。

周棠没有回复过文字,昨天早上没忍住又给他敲了个问号,但对面也没说什么,今早照样是一张图片。

她有些苦恼,忽然想到林钰那句话,后脊背迅速地爬上凉飕飕的冷风。

但现在是实打实的夏天,窗外还能隐约听到晚间虫鸣。

周棠微微蜷着脚,思索着。

她和靳谈。

不会就是在ga0网恋吧!!!

在赫尔辛基的倒数第二天。

上午,商务洽谈全部结束后,芬兰籍老板伊万出言相邀,让他们从市中心挪步到老城区波尔沃小镇,想要在临别前请他们品尝经典的三文鱼汤。

餐桌边,伊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西装,脖子里还系着领结,他颔首,礼貌地同靳谈握手,然后用蹩脚的中文阐述来意。

“靳,也许这就是入乡随俗,我为你饯行,希望这顿午餐结束,你能回到中国,好继续我们的合作,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会的。”靳谈敛了敛眸,应下。

……

饭毕,靳谈与伊万率先走出门,留下陈韫与其他工作伙伴一一道别。

等陈韫善后好这些琐碎的事,向外走,抬头寻找靳谈的身影,看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桥上,桥对面还有许多彩se的小木屋。

陈韫不知道那天登机前他在车上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最近熬夜工作并不见他有多疲惫,甚至连眼下乌青se都没有。

反倒是加班过后,靳谈的情绪越好。

走到桥上,属于波尔沃的自然风光映在陈韫眼中,并且他还注意到,对面有一位停下拉小提琴的卷毛男孩。

小男孩脸上稚气未脱,刚才是从角落书店的方向跑过来的,手里拿着本蓝se封面的书。

他把书正面向上,用双手举着,递到靳谈面前的时候,陈韫看清楚了,那是一本译文版《约翰·克里斯朵夫》。

“it''''''''sforyou”靳谈俯身,又把书调转朝向重新塞回到男孩怀中。

卷毛男孩先是愣住,然后眼睛里流露出兴奋且跃跃yu试的光,他蹲下身想拿起自己的琴再拉一曲。

靳谈按住他单薄的肩膀,示意不用,笑着说:“youriderful!”

男孩弯腰道谢,收拾好琴盒背上,临走前,靳谈抬眸,对陈韫伸出手,“你身上有现金吗?给他。”

陈韫有些疑惑,但照做不误,掏出这几天所有剩余的零钱放到男孩手心。

见男孩接过跑远,陈韫问:“靳总,他是……”

“学校乐团的小提琴手,他说最近要参加动物保护协会举办的公益演出,所以要募集资金,后续将用于救治流浪动物。”

靳谈慢条斯理地扯了下领带位置,继续缓步往前走。

陈韫跟在后面,想起他刚才所见到的小男孩双肩上的亮面琴盒,正准备说些什么。

靳谈忽地停下步伐,没转身,问出了似乎与此事无关的话,“你这几年有遇到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吗?”

说完,他皱皱眉补充,用一种与平常不太相同的语气,“就是……很困难。”

“如果是关于工作,那还是有的。”

陈韫细细回想着,以为只是朋友间的随意聊天,便轻笑着答。

“源裕的孙总,他的喜好是出了名的难以捉0,上回我请公关部出马,也是在他那里耗费了许久。”

他平静地听陈韫提起工作,眼神未变,漫无目的地眺着远处,吁出一口气。

靳谈又说回原来的话题,垂眸沉声道。

“我知道你刚刚是想说,他能有机会学习小提琴,也许他的家境并不需要由他特意出来募集资金。”

“不过在这座桥上,单论他的音乐,是值得被鼓励的。”

所以送了他一本《约翰·克里斯朵夫》。

陈韫默然,望着靳谈的背影。

良久,他终于察觉到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割裂感是什么,也是在此刻,那种喧嚣与黯突然就有了更加具象化的形容。

应该是和那位周棠小姐有关。

作为val的靳总,他当然可以在工作时运筹帷幄,也能够在名利场中闲庭信步,并且游刃有余地解决掉所有麻烦。

但在生活里,他褪去摄像头镁光灯的照耀,摘下媒t们天花乱坠吹嘘的噱头,身为靳谈,有一小部分,也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小部分才让他逐渐完整。

次日,前往国际机场的路上。

靳谈盯着手机屏幕里梁敬免发过来的消息,在略过其中某几个字眼时,他眼眸一凝,眉峰跳了跳。

时间定格在昨天上午,消息本身的内容含量不是很多,只有简短的两条。

【她不是在校期间入职的lone,是两年后才以设计师的身份参加当季的面试选拔,不过她给出的作品集是同年的设计。】

【我辗转找到了校友论坛里的帖子,有零星几句提及过,但也只说她在校时的设计很优秀,获得了大大小小的奖项,但自从离校,她的名字就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两年后?

这时间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能称作眨眼而过。

可周棠两年都没有拿出署名的作品,这在设计师的职业生涯中算得上荒废灵感,甚至是到达放弃的边缘了。

无名无姓的两年,她在做什么?

由于反复思考,靳谈的两腮咬得极紧,脊背完全绷着没有任何松懈的弧度,可到头来却颓然地发现真的查不出具t原因。

他双腿自然交叠,眼睛微微眯起,指腹捏在眉心缓解焦虑,头有些疼。

半晌,靳谈回忆起那晚餐厅里云淡风轻地叙述着设计思路的周棠。

脸侧明媚笑颜,连带着闪烁细碎光芒的瞳孔,以及工作时势在必得的模样。

无论怎么看,她也不像是经历过那么一段毫无声息的日子。

又过了一会儿,靳谈抿直唇线,分明下颌线还锋利瘦劲,可透过车窗玻璃,他的眼角眉梢像是染上了一层缥缈的雾气。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时尚创意展的地点设置在南港市郊。

草坪上,道路两旁的绿植呈现肆意生机,小清新的白蓝配se风格完美契合着主办方提出的“自然生态”的环保主题。

今天是周日,为了避免市区堵车的高峰期,展会于下午三点正式开始。

周棠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两点整。

参展人员陆陆续续进场,一水儿的模特们火急火燎地抱着各自的服装钻进更衣室,还有些重要宾客在草坪后方的休息室等候。

门口摆放了服装品牌的艺术字t,职业思维使然,周棠在搜索框输入。

很快,长段的介绍跳出来。

“【初序】——在国内存活八年之久的原创品牌,经营范围有服饰和首饰,以其国风美学与现代cha0流相互融合的格调闻名。”

“在前些年发展中盛极一时,后续主推轻灵面料,舒适度优先的男nv设计成衣。”

……

大概扫了几句话,还没看完,几步远的距离外有响动传来,是一道清甜的nv声,“温老师,请走这边的通道。”

周棠刚要抬头,纪江言从另一张椅子上站起来,00后脑勺绕到身侧,顺势扶住椅背,颇有兴致地开始了他接下来的滔滔不绝。

“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会出席展会的新生代小花,温烟。”

“出道后凭借一个完整故事线的反派配角出圈,粉丝们就以为她私底下也是和角se一样浑身透出清冷破碎感。”

“实际上反差很大,她机场私服走x感路线,风格多变到国内外几家高奢品牌都在与她接触,但好像她那边合作的意愿并不强烈。”

“而就在回绝后不久,初序官方媒t账号发布品牌全线代言人的预告视频,事业粉觉得她这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商业价值,甚至一度把工作室不作为撕上热搜,直到——”

话刚说到节点,周棠注意到自动玻璃门缓缓打开,身姿窈窕的nv人侧着眸莞尔一笑,举手投足间自是娉婷绰约。

很标准的浓颜,脸颊不过略施粉黛已然到达出类拔萃的程度。

“直到什么?”

周棠收回视线,好奇地问。

纪江言清了清嗓音,继续道:“直到热情无b的网友在温氏传媒的合照中发现一丝丝端倪,至此,温氏大小姐的身份不言而喻。”

周棠点点头,简单“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倏然笑道:“不愧是南港小百科啊,纪同学,名副其实。”

展会共由两部分组成,其中服装展示环节将通过模特们t台走秀的方式呈现,而日落时分,还有室内展品陈列和晚宴酒会。

三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lone方面的负责人在外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主持人大致介绍完展会的流程,模特们在音乐声响起的瞬间卡点登上t台。

初序夏季全系列以浅se系为主,融合植物,花卉等元素,搭配jg致的手工刺绣,每一件衣服都剪裁流畅,质感飘逸。

品牌代言人自然压轴出场。

两侧宾客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袅袅婷婷的温烟,纤柔的锁骨线条隐约没入肩膀的薄纱里,裙摆钉珠华丽,在动作间轻盈摇曳。

礼服以月为灵感来源,后腰往上,到达蝴蝶骨处是一整片透肤的洁白蕾丝,g勒出独属于nvx的优雅曲线,似月之光华倾泻而下。

周棠抬头,瞧见温烟弯眉红唇的淡妆挽发,一颦一笑尽显妩媚大气,还漾着几分淡雅韵味。

……

秀场结束,众人纷纷移步室内。

周棠拿上包,看了眼纪江言,“你先进去吧,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好的,周棠姐。”

绕过人群,走廊一侧的洗手台,温度适中的水流冲刷着掌心,再略过指缝。

几秒过后,周棠ch0u取旁边的纸巾擦拭,待转身,余光瞥见墙角掉落的一只耳饰。

不等走近,她就看到底部坠着的穗状流苏,银se链条渲染着呼之yu出的光泽感,耳钩之下,是一簇簇盛放的茉莉花,栩栩如生般,仿佛每一瓣都缀满馥郁。

周棠捡起,悬在指尖,灯光下,流苏摇摇晃晃的,而金se花蕊中心嵌着一枚翡翠,绿光深邃,水头冰透均匀。

这样的成se,只昭示着四个字——

价值不菲。

周棠怔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ye快速倒流,一幕幕场景撞进脑海,空气里的浮尘在此刻飘然静止,同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少顷,周棠扯着唇兀自笑起来。

分明是无声的笑,但好像有什么波涛自她心底最深最深的渊中汹涌地席卷而来。

狂肆的,剧烈的。

纽约入冬,迎来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降雪,寒冷的天气不似国内,这里的雪很大,铺在整个街道上,是厚实的一层,脚踩着会陷进去的那种。

future商业大厦会议间。

周棠坐在冰凉无温度的椅子里,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冷,打印好的合同全部摊开,非常工整地摆放到她面前。

“周小姐,这是蔺总目前的全部要求,如果你有意向,款项会在合同约定的期限内支付到您提供的账户。”

“要是我不同意呢?”

周棠梗着脖子,僵y地从文件里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波澜,对金额后面究竟添加了几个零无动于衷。

深se的办公长桌就像是一道裂开的,幽深的g0u壑,她瞧见一张张等待着的脸,是生意场上涉及利益时特有的严肃。

欧洲人,亚洲人,都有。

穿着正装的律师只管传达客户话意,其余的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他微微颔首,又从随身携带着的,四四方方的灰棕se皮包里掏出另一份合同。

“这是我们蔺总最后的让步,秉持着善意的原则,对您目前所遭遇的困难,由他私人方面给予您一点应有的帮助。”

“周小姐,法律层面上来讲,您当然有权利不签字,这一条我方任何人都无权g涉,但蔺总希望您再考虑考虑,毕竟……”

几秒钟的暂停,律师不再继续往下说,点到为止,他确信这位周小姐很聪明,她一定听得懂那后半句没言说的深意。

半个多小时过去,周棠走出大门,如同行尸走r0u一般,刚签完字的手指尖还在发抖,她用力攥紧,然后揣进口袋。

地面已经落下一层又一层的积雪,脚步踩过去,有沙沙声,再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十分钟后就能抵达她暂住的酒店。

刚进门,周棠与酒店前台展开了几句简单的英文交流,她重新伸出手,接过服务生扬着微笑递过来的一个包裹。

周棠道完谢又转身推门出去,拎着的袋子里是她准备带去住院部换洗的衣服——两套贴身保暖衣和一件卫衣。

天空中仍然飘着雪,冷风吹过来,成片的雪花糊得周棠睁不开眼睛,这种糟糕的气候附近也很难叫到车。

周棠准备走到更开阔的柏油马路上去,那里路面宽,车辆多,且夜里行进的双层巴士容易压开积雪。

周围的咖啡店和酒吧还开着门,周棠抬手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袋子抱在x前,正走着,忽然对面刚刚还蹲在台阶下的人一下子起身撞上她。

周棠反应已经够快的了,但还是来不及,她已经看出那是一名年轻的流浪汉,他顺手扯出袋子里的衣服,翻找着零钱和手机,只在卫衣的口袋里找到些纸币。

男人攥着那些钱,没有要跑的意思,甚至不怎么着急,他低头看看那件卫衣,不打算丢到地上,因为后边接应他的车已经到了。

摩托车疾驰而过,他飞快地跨坐到后座,走的时候转过头举着手做出鄙视的姿势,紧接着他就张开嘴骂了一句脏话。

周棠立刻跑过去,捡起被撕烂的袋子和r0u皱后扔到雪地里的两件保暖衣,脚印留在上面,她盯着衣角滴下来的黑se泥水。

像之前遇到过的几次一样。

周棠平静地拨通报警电话,过了一会儿,警察赶过来做笔录,她认真说明当时的情况,但对方告知她那件卫衣找回来的几率很小,最后临走前,他们也只是让她等待后续。

雪一直下,uber还没到。

周棠蹲在路边,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她用力抠着指腹,现在指尖已经不颤了,发着麻意。

停顿许久,周棠微仰着头,轻抬下巴,情绪涌上来,泪珠滑到腮边,又在空气里变得冰凉,她倔强地用食指关节擦掉。

冬季,快要过圣诞了。

夜晚来临,街道上行人多了起来。

商户们提前预热气氛,霓虹灯的光晕散落在四处,装点着这座城,路边的车窗朦胧,圣诞老人的大幅海报张贴在玻璃上,有人拍照打卡庆祝节日,有人挽着男nv朋友在初雪的圣诞树下热情接吻。

无人在意今晚的周棠于不久前签订的那两份合同,一份是现有的成品手稿售卖,另外一份类似于竞业协议,也就是说,她两年内不得从事和设计行业相关的工作。

约定的补偿数额会在本周工作日打到她的卡里,那也是她要定期存到住院部的资金,是给她妈妈——司随安nv士救命用的。

放弃未来两年设计师职业是她的个人选择,可就在刚刚,她还弄丢了一件卫衣,以及那件卫衣里放着的所有零钱。

没有人会知道,纽约冬日降落的这一场雪,后来在她的心头悄悄地下了许多年,一想起来,隐隐有着寂静的刺痛。

纪江言找到卫生间门口时,周棠的脸se恢复了一些,她感觉掌心很疼,低头看过去,那枚耳坠的弧形钩子戳到了皮肤。

虽然尖头钝,但在反复摩擦中扎到r0u,也弄出了几道显眼的红痕。

纪江言自然是看到了,他走过去倒x1一口气,忙说:“周棠姐,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不然会……”

“宴会厅里是不是在找东西?”周棠问。

“啊?”纪江言一开始没懂,又说:“嗯,与温烟晚宴礼服配套的耳饰丢了一只,就是这一只吗?”

他看到躺在周棠手里的那只,中间的翡翠饱满圆润,se调纯粹,在灯光下清晰璀璨,x1引旁人目光的同时也透出古朴素雅感。

他对于翡翠的价值判断是个外行人,即使分辨不出是什么种水,也不影响他有正常的审美观,轻易能够看出它的制作工艺十分jg湛,设计优雅浪漫,别具一格。

这样的耳饰衬温烟那样出众的nv明星,绰绰有余。

“应该是。”周棠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往里面走,纪江言亦步亦趋地跟着。

厅内的人群个聚在一起,有大胆些的掩着嘴小声议论,而靠近侧边的位置,温烟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袭奢华的晚礼服,刺绣与金线完美叠加,裙摆的纱飘逸梦幻,她现在仿若是落入凡间的仙子,情绪灵动,耀眼炫目。

围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一直弯腰低着头在地毯上搜寻,那枚耳坠不仅是价格高昂,而且它是初序从巴黎珠宝品牌方那边借的,空运,抵达国内的时间还不足三日。

如果丢了,不是最终付出代价或者全额赔偿的问题,是初序的品牌口碑将受到影响,而温烟的商业竞争力和信誉度会大打折扣,因此,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尽快找出它。

周棠走过去,摊开手掌心,递到温烟面前,她的声线尽量保持在一个非常平缓的语调里,“温小姐,是这个吗?我在洗手台的墙角瓷砖边看到的。”

温烟的眸光亮了一瞬,她接过来,礼貌地说:“真是麻烦你了,我当时刚好在接一个电话,所以不小心把它弄丢了,谢谢你!”

工作人员听到她们俩的对话,助理率先起身鞠躬道谢,其余的几人见情况出现转机,全都暗暗做起深呼x1。

周棠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设计手稿变成实物放到眼前,该惊喜吗?还是该意外?亦或是该怅惘?

她没弄明白,她只知道现在这枚耳坠的署名并不是周棠。

她看了一眼助理,摇摇头:“没关系。”

事情结束,宴会照常举行,众人重回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环境里,从侧门进去,是初序的特展,里面有数十件初序以往系列的经典成衣,包括套装,礼服等。

周棠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纪江言问侍者要了杯无酒jg的饮料,他把玻璃杯推到她手边,冰块的水雾丝丝缕缕飘着,周棠转过头,“谢谢。”

纪江言察觉到她今晚兴致缺缺,也没刻意扬起气氛,默默坐在她身边。

这边安静,斜对角的沙发里却有人嚼起了舌根,nv生脖子里挂着lone市场部的工牌,她小声切切道:“那么昂贵的耳饰是丢了,还是被偷……”

“怎么可能?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啊,如果没找到,初序这边会报警吧,到时候警察来现场肯定会调监控,这种多位数的价格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呀!”

“这种事怎么说得准?万一人家就想铤而走险呢!价格也算是诱惑力之一。”

“刚才把耳饰交到温烟手里的人,好像是你们设计部新来的组长,姓……姓周,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棠,她不是新来的,是总部空降下来的,听一个朋友说,她刚到设计部就拿到了与新越集团的合作,之前敲了好久都没确定呢,她一落地,这事就成了,你说巧不巧?”

邻座的nv生接着话茬,“啊?不会吧?”

“我前不久还听说了一件事,新越合同签订后的一天下午是靳总送周棠回来的,开的是那辆四门的阿斯顿马丁,好多年前的车型,南港也很少见了。”

“靳谈?”

“嗯。”

“你的意思是,她靠……靠那种……低俗的交易上位。”nv生的音量说到最后几乎变成嗫嚅,听不太清了。

“难说。”

“怪不得。”

在场的几人互相交换眼神,有一种懂的人自然懂的知己感。

……

周棠手边的那杯饮品已经快要见底,她抿着唇,和纪江言说了一句想单独出去透透气,见他点头表示知晓,她拿上手机离开。

宴会厅外有条弯曲的走廊,绕过去,后面人不多,可以在那里放松紧绷的神经。

周棠脚步很轻,纯白se雕花柱子旁的木椅暂时没人,刚要坐下,就听到周围有打电话的声音,她无意打扰别人,转身抬脚要走。

又顿住——

因为她听见电话这头的nv生说:“……是这样的,偷的还是捡的谁又知道呢?温烟丢失的耳坠恰好是她送过去的。”

“还有,她应该是凭借和靳总不清不楚的关系才拿到了新越的合作。”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nv生接着回:“可是,公司那么多人看到她从靳总的车上走下来,这点是板上钉钉的,谁也否认不了。”

“姐,你是说靳总暗中帮助她了,那为什么要帮她呀?他不是之前还和黎迩音传了绯闻,果然,看来男人都一个样,只不过是睡上一觉就能忘了旧情的物种。”

“……”

“好的姐,我懂了,我会联系……”nv生边说边往回走,在看到面前的周棠时心虚地后退,低下头,匆匆避开她,慌乱中按掉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话键。

周棠没跟上去,她盯着nv生离开的方向,x前的工牌上还印着她的名字:丁方淼。

是lone的员工。

她不确定和丁方淼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但有极大的可能,对面的也是内部人员。

周棠觉得荒谬,她没做过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其他人的怀疑和她无关。

她拿出手机给纪江言发消息,想问丁方淼的资料,聊天页面才打开,正下方,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se的皮鞋。

牛津鞋。

意大利知名品牌,整张牛皮手工缝线,技艺考究,所以一直是限量销售,穿这种鞋的不仅仅是品味高,还得有点钱,否则挺难预定到老匠人亲制的一双鞋。

周棠迟疑地抬起头,看到了靳谈面无表情的脸,旋即四目相对。

他出差回来了?他刚才也在这里?那他听到什么没?又听到了多少?

两人一致的沉默。

片刻,周棠看到他低下头,莹白g净的指节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用了短暂的十几秒钟,他发送完消息,又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揣进西装k的口袋。

靳谈敛着眸,抬起那张俊脸的时候发梢微微动了下,他的表情有丝松动,好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逐渐变得丰富起来。

“周……”他的话还没说完。

“靳总,新越的合同是你拍板的吗?”同一时刻,周棠出声打断,语气里满是对他的质问和不信任。

“什么?”

靳谈一开始以为他听错了,伸手扯了扯领带,克制住烦躁的情绪,问她。

周棠态度强y地重复:“靳总,我现在问你,lone和新越签的那份合同,是不是因为有你的帮忙!”

“你觉得呢?”靳谈这回听清楚了,也明白了,冷着脸,嗓音染了一层寒霜,他觉得这话好笑,但也笑不出来。

看见几年前的手稿设计,又被陌生人栽赃偷窃,再到她自认努力付出得来的合作,也许不过是因为靳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任是心脏多么强大的人此刻也没办法做到无半分波动,周棠眼眶发酸,刻意与靳谈拉开距离,一字一句道:“靳总,不管你想g什么,我都没空陪你玩这场游戏。”

周棠眸中雾气弥漫,在快朦胧的前一秒,她眨眨眼睛,侧着绕过靳谈宽阔的肩膀。

她走了。

靳谈拧着眉头,望着周棠离开的背影,戾气包裹着,他的脸se极为y沉,飞机刚落地就赶过来见她,然后听见她这么一句怒气冲冲的话,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给他。

taade。

靳谈无声地骂了一句空气。

半晌,他呼出x腔里积压的郁闷,舌尖t1an了t1an唇,彻底冷静下来。

不愧是他喜欢的那个人,脾气没变,刚见面,心就要被她戳烂了,压迫x的疼,可还是会因为见到她而剧烈地跳动。

隔几分钟,陈韫的电话打进来,“靳总,我这边已经解决了,温小姐说会出面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知道。”靳谈接起,垂眸,“赵庭越那里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微博第七只小鱼_

深蓝se的夜嵌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影由远及近,出租车停在了南港市葭安区相思路25弄。

临上车前,周棠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告诉纪江言自己先回家了。

周棠推门进去,踢掉鞋子径直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消息。

全部都是纪江言发来的。

【周棠姐,宴会快要结束时温烟的工作人员突然召集了今天到场的所有媒t。】

【各家记者们还以为是品牌方又多加了一次代言采访,话筒递过去,她说要对今晚捡到耳坠的那位nv生表示诚挚的感谢。】

【她还说这之间某些环节可能存在着误会,希望在座的媒t朋友们可以对此事进行如实报道,如果捏造不实传闻的话,她保留追究其责任的权利。】

【那枚耳饰的确是她不小心弄丢的,周棠姐,那她要感谢的人不就是你吗,刚才你们俩是产生什么误会了吗?】

周棠坐在前几天刚布置好的书桌旁边,思索了下,想到那个工牌号,回他:【没有,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纪江言应该也是刚到家,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问:【那怎么最后还扯上了媒t?】

媒t?误会?

周棠没有继续往下说,熄灭了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手机壳后的图案被光线折s出波光粼粼的流动感。

她盯着看,好像有些事不太能理清楚。

刚才的走廊里,靳谈低头敲着键盘,那时候他是在和谁发消息?和温烟说耳坠的事情吗?要不然,温烟怎么会为一个只见过一次,也只说过两句话的她澄清呢?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丁方淼说的那些话,他听到的b她还要全面?

新越的事呢?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周棠的指尖按在她淘回来的二手台灯开关上,一下左一下右,暖h调的灯光忽明忽暗,直到迷迷糊糊地趴下睡着,她也没想通。

隔天,周一早上。

闹钟铃响,周棠爬起来洗漱,快速嚼完自制的简易版三明治,然后喝了半杯冰牛n,拎着包出门直接去挤地铁。

刚踏进公司,打完卡,周棠走到办公室,她端上陶瓷杯,顺手从包里翻找到一袋挂耳咖啡,拿着这两样进了茶水间。

机器里的热水匀速流动着,冲到杯子里,咖啡粉浓郁的味道散发出来,旁边还站着几个排队等候的同事。

上一秒他们安静地坐着,咬耳朵的咬耳朵,啃早饭的啃早饭,下一秒,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机。

场面瞬间静音,纷纷低头看着什么。

周棠不明所以,但她也没多做停留,端起咖啡杯转身走了。

一进办公室,她的手机也在桌面上震动。

周棠放下手里的咖啡,输入密码解锁,滑开就看到了纪江言发过来的四五张照片,好像是某个八卦群里的截图。

她点进去。

群名非常显眼:【叽里呱啦吐槽社】

括号后面跟着的数字里有好几十个人,相当于公司一小半的人潜在里面,几乎都是用不知名小号进的群。

“号外!周一就有大新闻!!!”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各位!”

“什么?楼上速解答!!”

“不必多言+1”

“+1”

“别吊胃口啦哥们,周一这种痛苦万分的工作日,你不来点美味的八卦谁有动力坚持完这一整天啊,兄弟我0鱼间隙洗耳恭听了。”

“市场部刚辞退了一名员工,市场部总监老高都是被先斩后奏通知的这件事。”

“这么刺激,头一回见高大仁吃瘪!”

“好像是昨天晚上市郊的那场晚宴,他手底下的一个nv的得罪了大明星温烟。”

“我司高管当然最会权衡利弊,是和初序的合作告吹,还是辞退一个无关紧要的员工,这两者,压根就没有可bx啊!”

“众所周知,此群只讨论真八卦,假瓜我劝你勿扰哈!各位0鱼的时间也是时间,宝贵着呢!”

“现身证实!!那位员工叫丁方淼。”

“……”

周棠停下滑动屏幕的手,没再继续往后翻看,她大概扫过去,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丁方淼这三个字上面。

是她昨晚见过的那个人。

戴着工牌,原来是市场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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