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2 / 2)
眼看水下那条鱼已经显了身影,又肥又壮,足有四尺长。岸上顿时有人咋舌有人惊呼,还有人估计阿南的鱼线必定承受不住这百斤的大鱼,几个年轻人跳下江,涉着齐腰的水连拉带抱,将鱼拖了上来。
围拢过来接鱼的厨子们,一看见这鱼的大小,顿时惊呆了:“好家伙,这么大的鱼,我们带来的锅可炖不下!”
阿南拍着鱼头笑问:“这也算大?”
“这还不大?江里的鱼祖宗都被你钓上来了!”众人抬着鱼便在旁边一块巨石上比了比。
石头上已有众多长长短短的痕迹,最长的一条痕迹涂了金漆,但也只有四尺不到。
众人拿刀刻了痕迹,依依不舍将青鱼放回水中。戴耘指着那条金漆线道:“这是二十年前李景龙驻军于此,在燕子矶钓到的大鱼,他当时十分得意,特地在这块石头上刻下长短炫耀,后人钓到大鱼也常在石上刻记,没料到南姑娘今日居然一举超越了所有人,真是壮哉!”
李景龙,阿南倒是听过他名字。
李景龙靖难之时受封征虏大将军,奉命率五十万重兵镇守应天,本是简文帝和朝廷寄予厚望的屏障,谁知却败给了燕王区区数万之众,后来更是打开城门率众投降,是公子的大仇之一。
“这敢情好啊,给我画条红漆,我要力压所有人!”阿南换了个小点的鱼钩,开玩笑道。
“安排上,旁边再刻个南字!”
阿南今天风头正盛,连连上竿,廖素亭干脆丢了自己的竿子,过来专门帮她解鱼上饵,忙得不亦乐乎。
秋末初冬,江水浩荡辽阔,日光照在他们身上,温暖又清爽。
阿南一边钓着,一边与廖素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个李景龙,当年在这边驻军?”
“是啊,二十年前靖难之役,今上便是于此一战扭转乾坤。”廖素亭道,“自古以来南北划江对峙者,北方势力多于采石矶渡江,而南方势力多借燕子矶防卫。当年陈霸先便在此处大破北齐,宋军大败金兀术也是在此。”
“确实是好地势,这燕子矶怎么看都是切向北方的一柄尖刀,不愧为长江天险。”阿南望着旁边惊涛乱拍的石矶,纵目远眺对面的风景,指着江中沙洲,问,“那是哪里?”
“那是草鞋洲,旧称黄天荡。”
“草鞋洲?”阿南随口问。
“是啊,听说那沙洲以前狭长如草鞋,但靖难一役后,江水忽然改道,本来像草鞋的沙洲,现在越冲越圆了。诸葛提督还说,这分明变成了一个八卦形状,干脆改叫八卦洲得了。”
“那敢情好啊,八卦洲上用他的八阵图,岂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阿南正说笑着,忽然间想起阿琰跟她说过的话,怔了一怔后,立即将钓竿丢给廖素亭,疾步走向燕子矶,“我去看看风景,你帮我照料下。”
燕子矶高达十数丈,阿南走到最高处,看对面沙洲果然是个椭圆鸡蛋形状,再看江水流势,估算着它之前的模样。
身后传来清咳声,是同在这边看沙洲的诸葛嘉,见她神情有异,又不肯与她搭话,只出了点声响。
阿南一指沙洲,与诸葛嘉搭话:“看来,以后真的会如诸葛提督所言,是个八卦形状呢。”
诸葛嘉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南姑娘与其关心这个,不如想想如何为殿下分忧吧。”
阿南抱臂一笑:“殿下英明神武神通广大,需要我分忧?”
诸葛嘉口气鄙薄道:“若不是你有可用之处,朝廷怎会容许你这种女海匪待在殿下身边?之前你陪殿下破解各处危机,是以殿下对你也高看一眼。如今圣上已广召天下能人异士,各个身手不凡,你以后还是低调行事吧,再如此嚣张,没好果子吃。”
“小心眼,不就是赢了你几次嘛,乖乖认输有那么难?”阿南笑嘻嘻地眺望面前的辽阔水天,问,“圣上召集那么多人,有没有说要去干什么?”
“明知故问。”诸葛嘉嗓音清冷,一如江风,“一甲子前,九玄门留在神州大地上的阵法如今已届发动之期,你和殿下不是已经破解了几处吗?圣上不愿殿下再冒奇险,因此搜罗人才,共卫山河。”
阿南一笑,也不说透。她就知道朝廷纵然说明是去破阵的,也不可能将朱聿恒身上的山河社稷图给讲出来。
“来的都有谁啊,有没有特别厉害的?”
“此次前往西北,找到了北地江湖门派第一人,墨门钜子墨长泽。”
阿南笑道:“墨大爷啊……他人挺好的。”
她这口气,诸葛嘉哪还听不出来:“你们交过手?”
“切磋过,我师父挺推崇墨门功夫的。只是墨门前辈当年抗击北元之时,折损了太多能人,导致门派凋敝,真是令人叹息。”
这意思,诸葛嘉如何听不出来。他悻悻道:“任你如何自大,终究逃不出傅阁主的掌心。此次傅阁主为领队,相信他的本事就算不能令你心服口服,也令你四肢折服吧?”
阿南“哼”了一声,郁闷道:“诸葛提督嘴巴上的功夫,不输你家传的八阵图啊。”
诸葛嘉沉声道:“我只希望南姑娘不要再妄为行事,伤害殿下。毕竟,你当初所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难以忘却。”
阿南想奚落他一下,说当初西湖上的事情,你们殿下都不在意了,你却还揪着不放。
但见诸葛嘉神情郑重,瞧着她的目光中不乏警惕戒备,她的心口倏忽触动,胸臆泛出淡淡酸涩来。
阿琰身边的人,都敬他爱他,一力维护他,是以才难以原谅当初在暴风雨中狠狠伤害了殿下的她。
而阿琰呢?为什么他竟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原谅了她的人。
她一瞬间怔忡,所有反唇相讥的话语便都难再出口。许久,她朝着诸葛嘉一点头,道:“诸葛提督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见她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诸葛嘉那清冷锋锐的眉眼也难得柔和了些,回头看向对岸的沙洲,算是放过了她。
阿南厚着脸皮问:“诸葛提督,听说这江心沙洲地势,是近几十年开始变化的?”
“嗯,当地人传说,是靖难之役时真龙之气纵横大江,万里波涛水势为其所变,所以沙洲才会变成这样。”
阿南向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问:“诸葛提督信么?”
“信不信都是事实。比如说,李景龙当年率五十万大军于此迎拒靖难军时,原本占据长江天险,必胜无疑,谁知圣上进击之时,忽有罡风卷地,地动山摇,李景龙帅旗折断,阵型大乱,圣上藉机一举击溃敌军主力。至此局势彻底扭转,才终于定鼎天下。”
阿南环视下方汹涌江水,问:“真的假的,就因为一阵大风,天下就易主了?”
“二十年前的事情,经历者大都还在世,谁会编造?”诸葛嘉袖手远眺长江,道,“就连李景龙都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