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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清冷神君后 第6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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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咎无声地沉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任凭此刻发热的头脑将那个强撑着理智的自己驱赶到远远的地方。于是明曜在下一瞬,便感到自己的脸颊被蹭上了一块温热的皮肤。仍然发着高热的云咎挨近她,润湿的漆眸深深注视着她,他低声道:“试着相信我一次吧,哪怕就这两天。”他同她低语,如情人间失神的喃喃,也如生死相随地起誓:“明曜,我会同从前一样爱你。”云咎口中的话语是那样真挚热忱, 即便知道他现在发着高热,神智未必清晰,但明曜的心尖仍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颤了颤。最终她并没有让云咎重新带自己回到小院, 而是牵着他的手,往她小时候常去的冰雕林慢慢走去。她从前说,想要带云咎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 却一直顾虑这会不会让他对北冥魔族的成见更深。可如今,或许是因为蔓生咒的关系, 也或许是云咎现在这样有些软乎的模样令明曜放松了许多。她觉得,是时候跟他讲讲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北冥荒芜, 在妖兽的骸骨没有顺着海水从进入魔渊之前, 这里除了险急无序的水流,便只剩下满山的冰岩。后来魔族依靠妖兽的尸骨复苏,北冥也总算有了几分生机。在冥沧与明曜出生之前, 北冥已经许久没有新生儿的降世。他们是北冥年龄最小的孩子,可因为冥沧的魔息过于强大, 性格又时而阴郁, 时而暴躁, 因此多数魔族在最初的几百年时间内,并不敢擅自与他交流。直到千年前明曜落入北冥, 那些魔族将她交到冥沧手中救治, 这才逐渐和那个外表有些阴鸷的青年慢慢熟悉起来。后来,在复生了明曜后不久,冥沧便带着一些愿意闯荡的魔魂穿越荒幕, 离开了北冥。在冥沧离去后的日子里, 明曜一直是由魔族带大的。“北冥没什么好玩的东西,荒芜贫瘠, 材料也十分稀缺。就像他们小时候给我扎的秋千……连秋千绳都是用姨姨们兽身的毛发编攒而成的。”明曜与云咎穿过冰原,又顺着地势的起伏走入一处深谷,北冥如今的魔族虽也不算少,可纷纷四散于这片广袤的深海,一路上竟也看不见什么人影。很快,一片被霜雪覆盖的森林出现在二人眼前,海水自那片雪白中穿梭而过,像是越过山岗而来的风,可那些由冰雪雕琢的巨树在其中巍然不动,于北冥的黑暗中显现出更寂然的身影。明曜自小出生于魔渊,早已习惯了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云咎虽然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仍然被魔族那种粗犷狂野的审美深深震撼了。冰雕林的一切都是静态的,高大的树木与其说是树,更像是细高的山影,其上蜿蜒伸展的树枝与其他的树干相接,他们穿梭在那无花无叶的树下,举头便能看见那些交错的冰雪枝丫。明曜闭上眼睛,松开与云咎相牵的手,道:“放松一些,不要抵抗海水,让身体跟着它的流动走。”云咎如她所说,短暂地卸下了神力,无序的海水霎时在他的周身聚拢,片刻后,他感到自己双足离开地面,顺着向上的水流越过树枝的缝隙,一路被推到了树冠的位置。明曜此刻已经熟稔地踩在树冠上,浅蓝色的纱裙随着她的脚步绽开又合拢,她站在他面前不远回首看他,四肢仍然是轻盈的,抬足便能随着海水的浮动高高跃起,稳稳落地。云咎不说话了,眼前明曜的身影无限与他梦境中的蓝鸟重叠。在千年前,明曜尚没有化为人身的时候,他也曾每日抬头望着轻盈漂亮的蓝鸟,在西崇山的林间飞翔起落。他垂眸仔细观察着那些树木,发现这一整片树林都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精心设计的痕迹。虽然北冥的海水险急,但因为这些树木错落的遮挡,冰雕林中的水流确实辗转变为了托举着明曜起落的助力。他跟在明曜身后一路往前,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距离,才终于到尽头。明曜在最后一棵树冠上坐下,指着下方平原上几个稚拙的冰雕说:“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和姨姨们一起雕琢的。”她拉着他跃下去,凑近看了看那些被薄薄一层魔息包裹着的冰雕,它们的造型奇异无比,有些是兽头龟背,有些又是三足两臂的象头怪,明曜说:“这些都是姨姨的兽身。我小时候胆子小,妖兽的身躯高大奇特,有时会将我吓到,后来姨姨们总说自己兽身丑陋,就一直以修炼后的人身陪伴我。”她伸手摸了摸那些简陋的冰雕,眼底流露出柔软的怀念之色:“我长大之后才知道,维持人身所需要消耗的魔息巨大,姨姨们因为我幼时的几次哭闹就纵着我,从没半句埋怨,我又如何能够再用本相之力让她们为难呢?”成全是互相的,也是点点滴滴付出的累积。明曜为了魔族压抑着自己本相之力的爆发,从来不只是因为她乖顺听话,而是因为在此之前,她便已经感受到了魔族对她的温柔。明曜从小就是个很心软的人,在意识到姨姨们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对自己的兽身自惭形秽之后,明曜就一直感到非常抱歉。冰雕林是她幼时最爱去的地方,虽然这个地方是魔族告诉她的,但魔息却并不浓郁,他们也并不经常来此。因此,明曜时常会偷偷跟在姨姨身后,远远地观察她们恢复兽身之后的模样,再回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冰雕林,仔细而笨拙地雕刻出她们的样子。明曜想让她们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并不是从前那个会被魔族高大的兽形所吓哭的小孩子了。可是明曜手艺太差了,雕得越是认真,效果就越是难看。那时小小的女孩没什么心思,只单纯地想要复原出她眼中高大威猛的妖兽。可时间转瞬即逝,她眼睁睁看着一块四方正正的冰岩在她手下越雕越扭曲,形状也越来越诡异,到了最后,好像真的被刻出了能吓哭小朋友的造型。年少的明曜受不了这个打击,坐在高高的树冠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嗷嗷大哭。直到她的姨姨们四处寻不到她,焦急地赶到了冰雕林。明曜提前察觉到她们的到来,想要遮住那丑陋不堪的冰雕,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当姨姨穿过树林,走到树冠的尽头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趴手趴脚,试图遮挡着什么东西的小姑娘,和她身子下若隐若现的……奇丑无比的冰雕。最后,明曜被姨姨们手忙脚乱地拖着,从那冰雕上挪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家不太好看的神情,嘴一撇,刚想凑过去撒娇,却被原身就是象头的冰雕正主给打断了。象头姨姨的名字叫“温澜”,是个与她兽形极有反差感的名字,即便是人身,她也是那种热腾腾的急性子,丝毫没有半点“温吞”的感觉。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冰雕,声调高扬:“明曜!”明曜直起背脊,小声地“哼唧”了一声。温澜勾着小姑娘的脖子,将她扯到怀里,怒道:“姨姨的兽身在你眼里就、就难看成这样吗!”明曜疯狂摆手:“不是不是,姨姨高大威猛,是明曜手艺不行。”温澜神情稍缓,又去看明曜雕坏了的其他几尊,脸颊抽了抽,没忍住,在其他表情丰富的老友面前捧腹大笑:“龟背,你的像比我的还丑!但是你别说,这还真有几分神韵!”“好了,象头你别快说了。”“兔耳,还是你脾气好,这会儿还有心情劝我们,你看你的像,真是惨不忍睹啊哈哈哈哈哈!”

明曜:……最后,明曜不得不调出自己生平所知的所有溢美之词,将每个被她雕坏的姨姨都挨个夸了好几轮,才终于平息了大家的佯怒。“后来,姨姨们逐渐开始在我面前露出兽身了,”明曜回忆往昔时,漂亮的桃花眸中流露出很耀眼的光彩,那种光彩冲破魔渊的黑暗,几乎灼痛了云咎的视线。她浅笑着道:“其实姨姨们也不太会雕这种精细的东西,她们后来经常会陪我一起修改这些冰雕……但最终也只能弄成这个样子了。”云咎垂着眸,抬手摸了摸那些纹路粗粝的雕塑,听着明曜的这些话,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些冰雕的主人……他其实都曾见过的。那日他执神谕前往北冥,看到明曜可怜兮兮地被囚困在笼中,一气之下,处置了几百个北冥魔族。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自然记得这些魔兽就在其中。明曜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可他当时不问缘由,就那样专横独断地将他们归为罪人……还在她面前……称他们罪无可恕。云咎垂下手,几乎不敢去看明曜的眼睛。可明曜却在他旁边柔声细语地笑:“说起来……我这次回来之后,一直被冥沧关在院中,甚至没有见过姨姨们呢。云咎,等之后有空,就和哥哥一起去找她们吧?”“姨姨们都是心很软的好人,她们只是有些畏惧你,但我想……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她们也一定会放下芥蒂的。”她抬头望向云咎,桃花眸弯弯,像新月,像花蕊:“云咎,你也会放下对魔族的芥蒂的,对吧?”云咎的呼吸微微滞住,他抿起唇,深深望着明曜,试图阻止将心中波涛汹涌的不安,从自己眼底流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愫包裹着他,懊悔、惭愧、不安……他甚至不敢去设想,明曜知道了他惩处魔族的真相后,会如何看待他。明曜刚来西崇山的时候,素晖对他说:“若她知道你隐瞒了至关重要的真相,大概会转身就跑吧。”审判之日近在眼前,他知道“转身就跑”可能会是她对他最轻的处置。可他……已经承受不起了。明曜久久没能等到云咎的回答, 她抬眸看向他微微抿起的薄唇,以及眉宇间微蹙的弧度,随后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眼。他……看起来还是无法接纳魔族啊。明曜伸手轻轻抚摸过其上粗粝的刻痕, 姨姨们残留下的微薄魔息在她掌中流转,她的身体又因此感到寒冷,但内心却依然是温暖的。不要紧, 她还有时间能向云咎证明魔族的善意,说不定……等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等他与更多的魔族见过面之后, 就能放下曾经的偏见了呢。明曜慢慢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失望的情绪透露在脸上, 然而还没等她抬起头, 云咎温暖的掌心却包裹住了她的手。他修长的手指与她相扣,熨帖的神力自掌心传入她的身体。他这次并没有使用蔓生咒,也没有向她提问, 只是这样紧紧牵着她,好像她会在下一瞬消失无踪。两人从冰雕林返回的时候, 明曜特地绕了一点远路。她小时候也算好动, 因为北冥无甚好玩的东西, 她又无法像魔族一样修炼,因此北冥的角角落落, 也基本被她逛了个遍。只是那时, 她还尚未与冥沧相认,更没有人向她提过北冥过去那段鲜血淋漓的历史。那时的她怀揣着最天真单纯的心长大,眼中的北冥与现在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那种变化并不存在于她的眼里, 而存在于她的心中。在意识到云咎有些抗拒她和魔族的故事之后, 明曜改变了策略,她牵着云咎的手一边走, 一边跟他讲北冥的往事。“这个雾池底下全是寒冰,我小时候不爱来这儿,总觉得太过阴冷。可回溯了哥哥的因果之后,我才知道这个雾池就是当年冰封妖兽残躯的其中一处。”明曜尽可能生动地向云咎讲述着魔魂口中的那个世界——空荡的北冥,看不见的数万魔魂为了争夺“存在”的权利而厮杀。那些魔魂一批又一批地消散,就连死去也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存在过的痕迹。明曜低着头轻声道:“神君,我不觉得他们有罪。万物都有向生的权利,而魔魂自出生起,甚至连半点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若它们没有神识也就罢了,可偏偏它们知道自己是存在着的,那是一种何等的孤寂呢?”她说:“有可能的话,我还是会想办法,给剩下的那些魔魂找到合适的躯体,将魔族带去阳光下。”云咎知道,明曜这话是讲给身为执法神的他听的。于是他静静地听着,有些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在片刻沉默之后低低地应了她。这天,两人在魔渊走了很久很久,明曜几乎向云咎讲完了自己在回溯中所看到的一切,包括冥沧幻化出来的那个小院子。明曜知道,云咎一直是一个情绪很淡的人,可蔓生咒引发的高热未散,云咎就连沉闷的神情也比往常来得柔软。因此,即便明曜不能完全相信云咎变得回千年前的样子,她也想尽可能地抓住这个机会,跟他多讲点北冥的情况。哪怕云咎依旧无法与魔族共情,至少……他能耐心地听完这些故事了。明曜好久没有和云咎讲那么多的话,纵然两人走得很慢,云咎又无时无刻不向她输送着神力,讲到最后,明曜依旧累了。她趴在云咎背上,将脸颊埋入神明宽阔的肩膀,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把最重要的那些故事都讲给他听了。她略放下心,又用手背探了探云咎依旧发热的脖颈,确定身前的这个人尚没有变回那个铁面无私的执法神,这才终于松懈下来。明曜迷迷糊糊地对云咎道:“神君,我讲的这些……你会记住的吧?”云咎脚步不停,声音却稳:“会的。”明曜道:“那你退烧之后,也一定要记住这些啊。”“魔族都很苦,我不能再离开他们了。”她说,“神君,我不想违背你,可我已经做好选择了。”云咎深深吸了一口气,蔓生咒作用在他身上的效力并没有散去,因此他并不能清楚地分辨,此刻自己内心的情愫究竟是源自于那个冷静理智的自己,还是那个受到蔓生咒共情作用影响的云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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