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淋漓未尽致》灼雕为蝶梦庄周(一)(1 / 2)
苓巽为客人端来一杯热茶,见那人接了过去,她拢了拢墨绿的衣袖,入座。
她看着今天的第一个客人,jg简的说道:「名字,愿望。」
可对方却皱了皱眉,眼底带着一丝轻蔑,他慢悠悠的端起茶杯,隔着袅袅白雾审视苓巽,语带讽刺,「小朋友,去请你们老板娘出来吧,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苓巽身高不满一米六,头上用丝带包着两颗小巧的包头,其余发丝柔顺的落在耳边或是垂在身後,露出白玉般的耳尖,杏子眼眨呀眨,青绿se外衫和墨绿se内袍的搭配,显得小脸更加稚neng。
也难怪客人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小朋友了。
苓巽淡定的看他一眼,对客人的不满视若无物,她绦唇轻启,说:「我就是老板娘。」
对方的动作僵了一会,才皮笑r0u不笑的说:「小朋友,不要开玩笑了,我一眼就能看穿你的修为,代表你b我弱,但谁都知道你们老板娘强的可怕,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喔?」
苓巽听着对方语气中明显的嘲弄,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惯的冷清表情,小大人似的回,「我没有说谎,我就是老板娘。」
对方认为自己被一只修为极低的小妖羞辱,他恼羞成怒,将茶杯摔在桌上,溅起了些许水花,而後落在桌上。
他咬牙切齿,对面前这只油盐不进的小妖冷语威胁,「这里的老板娘居然是一只小妖怪,怕不是要被笑掉别人大牙!快点叫你们老板娘出来,不然我就拆了你们这间破客栈!」
看着光滑透亮的木质桌面染了茶渍,让苓巽的头微微发麻。
苓巽y沉着脸,脑中闪过各种恶毒的想法,却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她极轻的垂下睫毛,蓦地抬手,对方身旁便出现阵阵涟漪。
那人大惊失se,当下就知道苓巽想g什麽。可自己的愿望都没有达成,怎麽能轻易离开?这间客栈平时是很难找到的,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拚命抵抗,但在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抵抗这gu力量时,心里不禁涌出一丝後悔,是他看走眼了。
他想请求苓巽让他留下,却是连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就消失了。
桌上还温热的茶,昭示着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苓巽垂下了手,她低头看着桌子许久,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随後像是下定了决心,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大拇指抵住其余两指做剑指。
见到这一幕,饶是作壁上观的灼颜都觉得不妙,她突然现行,sisi抱着即将追着那人而去的苓巽。
感受着苓巽视si如归的力气,灼颜冒着冷汗,口中苦苦劝说,「阿巽!冷静,千万要冷静,你都把人送出客栈了,就算了吧!你忘记你师父临走前说什麽了吗?」
苓巽微微一愣,身旁突然涌出绝望之意,紧绷的身子此刻松了力气,她低声说着,「我当然记得师父临走前跟我说什麽,就只有三件事: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然後乖乖代理老板娘的职务,等她老人家回来。」
苓巽哀伤的看着灼颜,「可是,你根本不知道这一张桌子我擦了多久……把一张师父从不知道哪的废墟带回来的桌子擦的能够当镜子,你知道要耗费我多少时间吗?」
「师父还不准我用法术擦,说这样b较有诚意,不然就要用ai的扫把打我……」苓巽幽幽地说:「灼颜,你要我冷静什麽?」
灼颜见苓巽剑指已解,暗自松了口气,但猛然听见苓巽这番话,却也无话可说。
苓巽等半天也等不到灼颜的下文,她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灼颜放开自己。
她要先去擦桌子……不然茶渍乾掉很难擦起来……
看着苓巽略显疲惫的神情,灼颜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ch0u搐着嘴角,堪堪放下还抱着苓巽腰部的手。
见桌上依旧光滑如初,看不出丝毫的瑕疵,苓巽才算满意的停手,她伸了伸懒腰,看着为她端来糕点和茶的灼颜,语带不解,「我就不懂了,愿望对你们来说真的这麽重要吗?」
每天前来许愿的人不胜可数,但是能真正实现的却是少之又少。就算如此,他们也愿意在客栈内一等再等,等到愿望实现或自己先放弃。
苓巽忙活了好一会,自然有些累了,她坐下後在桌上铺了薄薄一张纸,才小心翼翼的捻起糕点送入口中,「你在这待了多少年了?少说也有两百年了吧?」
灼颜跟着坐下,她本也想试试糕点的滋味,一听这话却是没了品尝的心情,但她不想让苓巽察觉异状。她半撑着头,眼波流转,笑骂,「哪有那麽少,四百年有了。」
苓巽难掩惊讶,因为这糕点实在太甜了,她有些厌弃的一口吞下,才说:「你到底要等多久啊?这四百年来我一次都没见过有个叫拙墨的人,我看你的愿望是难上加难,不如趁早放弃!」
「我要是放弃了,那这四百年不就白等了?再说了,我一直在这陪你不好吗?免得你一个人太寂寞了!」
两人相识已久,自然分得清玩笑话,但灼颜不敢肯定,苓巽的话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在。
毕竟已经四百年了,连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傻。
灼颜低低笑出了声,看出苓巽对桌上这盘糕点不甚满意,又去厨房换了一盘。
这次的糕点清雅爽口,很得苓巽的喜ai,她一手一个,将嘴里塞得满满的,想要劝灼颜放弃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客栈内极其宽广,却突兀的只有两人坐着的桌椅靠在墙角,墙面每隔一定的宽度便有一扇窗,这样数一数竟是有十几扇窗。
灼颜起身将桌子旁的窗户打开,正要开下一扇时,苓巽猛地抬头,说:「别开太多扇窗,不然花瓣飘进来,我还得费时间清扫,麻烦si了。」
客栈外的几十棵桃树从来不开花,至少在苓巽的记忆里没有,可今年不知怎的,一次全开,还开的异常茂盛,彷佛要将错过的时节全都补回来,ga0得她一早起来以为天空落下了粉se的雨。
灼颜了然的笑了笑,停下开窗的手。她惬意的半靠着窗,看着外头漫天的桃花,带着怀念的神情,彷佛是梦中呓语般的开口,「我给你讲故事吧?」
灼颜一身红衣,面容yan丽,眉间缓缓浮现桃花印,衬的她更加出尘。
「如果又是你跟拙墨的故事,那我没兴趣。」
灼颜早已习惯苓巽的直白,她笑着摇头,「不,换个版本,不是我跟他的故事,是我自己的故事。」
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故事,从来都只是她的故事。
已经过了四百年了啊。
窗外的桃花依旧鲜yan,那些山河看尽,人间踏遍的日子却早已变淡。
灼颜出生在一户贫苦人家,父母健在,却是整天游手好闲,家计自然落在了灼颜头上,那早产的孱弱弟弟也是她一手带大。
那乖巧、可怜的弟弟刚出生时,脸皱的像猴子,但往後的存在却占据了她的整个天地。
见到弟弟的那一刻,灼颜心中莫名的悸动,也许是t认到身为姐姐的责任。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灼颜,但她也早已忘了原本的名字,因为那根本不重要。
虽然日子很苦,但灼颜从不怨天尤人,她看着屋子旁的桃花树,腐朽的树枝上居然冒出了些许绿叶,不久後大概就会开花,灼颜没读过书,眼睛所见便是老师,所以她觉得不管日子多苦,都会像这棵桃花树一样,最後都会好起来的。
灼颜长的很美,至少在这村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有许多人向灼颜父母提亲,却都被一一回绝。
灼颜那时不懂,直到她来了初经,被父母卖给当地一户显赫人家当小妾。
仅仅十串钱,改变了她的命运。
灼颜做nv工受伤了没哭、因为没钱买鞋,赤脚走在泥地被碎玻璃划伤脚时没哭、弟弟半夜发烧,她却筹不到钱看大夫时没哭,不论有多痛,她永远只是红了眼眶,却不允许自己落泪,好像那会让好运通通跑光一样。
但当她被一个年纪能当她爷爷的人按在身下c弄时,疼痛和哀伤终於使灼颜落下了眼泪。
她终於看清了自己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当成物品买卖,这就是她的家人。
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她被父母背叛了。
但她没有自暴自弃,她努力讨好对方,多得的赏赐她只拿了一部份回家里,剩余的自己拿着,只为了某天有机会,带着弟弟一起逃跑,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可是有一天,灼颜被当成赏赐,被府里的下人一遍一遍的1unj。每当她昏了过去,总是会被冷水泼醒,周而复始。
灼颜终於承受不住了,她生了求si的心,她恨她的父母,恨这府里的所有人,但每次闭上了眼,最後想到的却是没了她,她的弟弟该怎麽办……
那个总是说以後长大後要保护她的弟弟那麽傻,如果没有她拿回去的钱,家里还会照顾他吗?
在她si後没有了金钱来源,他们自私的父母,绝对不会拿出钱让弟弟治病的。
那是她的心头r0u啊……她不能倒下。
这个念头使灼颜y撑了过来,她就这麽撑了七年,府里的人任谁都知道灼颜名义上是小妾,私底下却只是个万人骑的玩物,但灼颜从不在意,她看着弟弟寄来的信,一脸欣慰。
她看不懂字,只能卑贱的向府里看得懂一些字、也同为小妾的人请教。几番波折,灼颜终是凑齐了整封信的内容。
信里提到弟弟的身t渐渐转好,这使得灼颜堪堪落下泪来,但她又很快用手背抹去了。
这是好事,不能哭。
她手上的钱存的差不多了,只要再寻找机会,她很快就能够带弟弟逃跑,脱离这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生活了。
在一天晚上,灼颜带着一布袋的钱,趁着守门的奴仆换班,悄悄地溜出府了,可她回到家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她愣了好一会,才挨家挨户地问此处发生了什麽。
大半夜的被吵醒,大多数人都是骂骂咧咧的让灼颜滚,只有一户独居的老人家告诉她,这里的人早就搬走了,因为儿子si了,讨债的还常常上门,大约是在一年前就搬走了。
父母搬走了,因为儿子si了……
弟弟si了。
灼颜脑中晕眩,却只有这麽一句话异常清晰。
那些信都是骗人的,弟弟早就si了,奈何她没有发现。为了要看懂弟弟的信,还对府里的冷嘲热讽忍气吞声,被那些人耍得团团转。
灼颜的脸se骤然苍白,手指开始抑制不住的渐渐发抖,整个人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她甚至不知道弟弟葬在哪里。
她……该如何是好?
灼颜眼中的希望渐渐si去,像极了今夜天空孤寂无星的冷。
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可奈何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真是恨透了这样的人生。
灼颜眨了眨乾涩的眼,也许是哀莫大於心si,她没能落下一滴泪。
她看了一眼早已掉光绿叶的桃花树,心中绝望更甚,灼颜缓缓踱步进入屋内,发现屋内家徒四壁,能搬的都搬光了。让自己落入如此境地,这的确很像她父母会做的事。
灼颜的视线不经意扫过角落的水缸,那是家里用来接雨水的容器,因为屋顶是用茅草铺成的。而近日刚下过一场大雨。
她心中微微一动,走到水缸前,里头的水大约还有一半,灼颜微微弯腰,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灼颜眸中黑得深沉,手缓缓抚0自己越渐粗糙,却不难看出底子极好的面容,心中不禁怨愤难当。
她为什麽要长的这样好看?如果她长的嘴歪眼斜,也许就不会有人想买她了、也许她现在还能赚钱,再用这些钱给弟弟治病,让他过上更好的人生……
她也不用遭受那些w辱。
如果没有这张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灼颜十指握拳又松开,下定了决心。
灼颜到厨房找了半天,却只能找出几颗打火石,她摩擦几下,发现还能用,当即将屋顶上还算乾燥的茅草全都卸了下来,铺在屋内。这对她并不难,早在小时候她就已习惯爬上爬下的为家里修补房顶了。
只是这收藏着她与弟弟的回忆,要烧去还是有点不舍。
但她也没有办法了,她不想被抓回去,也不想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灼颜咬着唇,喉头哽咽。
她只能在这里结束。
窗外天se微亮,此刻已接近五更天,平常这个时候她该打水为她名义上的丈夫洗漱了。
不知道府里何时会发现她不见,她的速度得再快一点。
打火石迟迟无法燃起火花,灼颜却一点都不紧张,她想着就算府里找到她在这里,大不了来个鱼si网破,但一想到自己在府里那悲惨的境遇,灼颜又有些害怕了,她不怕si,只怕连si的权利都没有。
失去了弟弟,也许她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可失去了弟弟,她哪里还算个人?
不如si了算了。
就在这一刻,手心的打火石冒出了火花,点燃了茅草,虽说这茅草还算乾燥,但因近日下雨的影响,还是有着些许sh气,无法燃烧的很快。
灼颜有些苦恼,她踱了踱有些发麻的脚,脑中突发奇想,伸手将布包里的纸钱全都倒了上去。这些钱本是她想带着弟弟走後,先给弟弟治病的救命钱,但弟弟si了,这些钱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还不如用来圆她最後的愿望!
有了纸钱的助燃,火势蔓延的很快,屋子本就破败,此刻更显得摇摇yu坠。阵阵浓烟呛的灼颜有些难受,她扶住身前缺了一只脚的椅子,眼前阵阵发黑,却在眨眼间,瞄见了屋外的桃花树此刻生机b0b0,花开得灿烂,以及屋内漫天飞舞的桃花。
此刻,花瓣点缀,阵阵清风,宛如置身仙境。
却在霎那间,屋内狂风大作,y是将桃花铺成的美景给吹散了。
黑的透亮的发丝随风扬起,轻拍着灼颜的脸,也遮挡她的视线。
灼颜不自觉眯起了眼,再次睁开眼时,却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朵桃花缓缓飘落,没入她的眉间,眉心一暖,给她的感觉极为熟悉,但却想不起来。
灼颜的恍惚神情直到火舌t1an上了她的裙摆,灼热感与烧焦味让她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正置身火海,她转头一看,屋内黑烟密布,屋外的桃花树也被火势波及,何来的桃花?
可x1入的浓烟过於多了,灼颜很快便无法思考,还有些呼x1困难,她再没力气站立,气若游丝的倒在地上。
但她还不能倒下,还有最後一件事情要做……
灼颜强撑着一口气,用力撑起身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面带微笑朝火海扑去,不过一会儿整个身子便成了火人。感受到脸上的刺痛,本该是疼痛难忍,此刻却是让灼颜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过於美丽是一把双刃剑,她自认无法驾驭。
灼颜缓缓躺倒在火海中,心中的那gu悲伤不知道是对谁,也许是对弟弟、也许是对自己。
抑或着,是对她拚尽全力,却仍不施舍慈悲的这世界。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流泪了,只是还没落地便蒸发了。
如此一来,好运也不算消失。
她很少许愿的,因为总觉得有一天会将好运都用光,她总是一直存着、存着……舍不得用。
可是就要si了,偶尔任x一回又何妨?
所以啊,所以。
让她最後许一个愿望吧。
灼颜灼颜,这辈子她自毁面容,若是下辈子再转世为nv人,别再给她一张好看的脸。
「你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吗?就这样自我了结了?」
苓巽听完灼颜上一世的故事,竟没有半点同情,还皱着眉质疑灼颜当时的决定。
灼颜早就料到苓巽的反应,毕竟这故事隔了好久才重见天日,就连她也无法找回当初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了。
灼颜的纤纤玉指抚过自己细腻的肌肤,意有所指,「没办法,我那时候还不是妖啊,一个逃跑的已婚nv子根本没办法跟官府对抗……更何况,我的弟弟si了,我也没有理由留在那了,不如早si早超生。」
苓巽眼珠一转,不再提及过去,却对灼颜的话语带保留,「他是你的亲生弟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是啊。」
「我怎麽觉得你对你弟弟不一般?」
「是不一般啊。」
「嗯……」苓巽思考了一阵,脑中的线路渐渐清晰,她看向灼颜,一语中的,「所以你弟弟就是拙墨?」
灼颜笑着点头。
苓巽抿着唇,将灼颜原本的故事和今天的故事做了连接,满脑子只剩一句造化弄人。
「事到如今,我叫你别等也不太可能了。」苓巽叹了口气,她挥挥手,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显现在她手中。
灼颜在看到这面镜子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她不可置信的惊呼,「天啊!早知道这故事能让你拿出轮回镜的话,我一定早几百年说啊!」
轮回镜能够看到前世今生,如此一来,她原本遥不可及的愿望,竟是一下便触手可及。
苓巽被灼颜的反应逗笑了,她眉眼弯弯地看着灼颜,语气中却夹杂着些许冷酷,「所以你就知道,别人那些情啊ai啊的故事,我听得有多腻了。」
想跟对方永远在一起、想让对方对自己si心踏地、想要对方回心转意、想要获得对方的原谅……苓巽听着各式各样的愿望,发现全都夹杂着私慾。
这份情感是美好的,因为求而不得、念念不忘,所以才许愿,但想要不劳而获是丑陋的,为世人所唾弃的。
灼颜愣愣地看着苓巽,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阿巽……?」
这几百年来,灼颜第一次瞧见苓巽这般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苓巽同她是妖,x子清冷,但她从未见过,有妖能像苓巽一样,冷的像是丧失了所有的情感,好似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撼动她那坚y如磐石的心。
宛如一座晶莹剔透,周遭却给人一种锋利感觉的寒冷冰雕。
「这面镜子不是我的,是我向客栈里的一位客人借的。」
察觉自己失态,苓巽敛起笑容,并不对灼颜多作回应。她用手指轻点镜面,宛如一只虚空的手在水面上拨弄,光滑平整的镜面竟是泛起阵阵水纹。
「所以,抓紧时间吧。」
还不待灼颜回应,顿时,两人齐齐消失。
铜镜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即,碰的一声,窗户关上了,连带那些飘落在屋内的花瓣也全都消失无踪。
轻微的叹息响起,似是包含着万千无奈与痛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显现,取走了掉落在地上的铜镜。
「小丫头,也不想想是谁的本命法器,说摔就摔……」
那声音渐渐远去,细听之下彷佛还带着锋棱。
「还以为借轮回镜只是要看前世今生,没想到连穿越时间这种凶险至极的事也g得出来。」
「回来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夜se如墨倾倒,灯火却是缠绵了数十条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灼颜是第一次被拉入轮回镜中──应该说也没多少人有这种机会,以至於她现在还有些晕眩。
她不自觉的虚靠在苓巽身旁,却发现苓巽的脸se也一样苍白。
灼颜的脸陡然僵住,手指微微发抖地指着苓巽,「阿巽,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第一次进来轮回镜啊?」
苓巽眨了眨眼,终於把那gu恶心的反胃感压了下去,脆生生地说:「是啊。」
「……那我们如何回去?」
苓巽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总有办法。」
灼颜被这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堵得说不出一句话,一口气闷在x口不上不下,过了好一阵才赌气似的说:「要是没办法我们都不用出去了,就在这过一辈子吧!」
说出这话後,灼颜指尖僵y,睫毛止不住的颤动,落寞与期待两种情绪在心里诡异的翻腾。
此时此地,明月似钩,月se清冷,数百盏熟悉的、造型各异的灯燃烧着火光,为出尘的夜平添一丝烟火。
她刚到此处便发现了。
这是她见过的第一场灯会,也是初遇拙墨之时。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却注定了一生纠缠,不si不休。
毕竟,她转世成了一只画皮,而她亲ai的弟弟,却仍是人类。
虽说身t已经b前世健康结实了许多,但人类始终没办法承受住妖物的y气。
而她实在懦弱无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违背自己前世的愿望,为自己的脸画上一张张旖旎美yan的虚妄,何其讽刺。
更何况,她还亲手……
手心中突地包裹了一些温暖,像极了当年与拙墨互相约定、许诺誓言的一瞬,灼颜愕然抬头,发现苓巽表情平淡,目光清澈的望着她。
苓巽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害怕,走吧,去找拙墨。」她嘴角微微g起,「这是你的愿望,你得要自己达成。」
苓巽的语气极轻,却如同一座大钟敲在灼颜心中,驱散这四百年来迷蒙的雾。
灼颜呼x1一窒,回握了苓巽的手,她笑着点头,「你说的对。」
这是她自己许下的愿望,如果连她都没有办法了,又怎能奢望他人?
烛火摇晃,映照着桌面一角。
红衣nv子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细妆点着红颜,一笔一划描绘着高高挑起的黛眉。一双迷离的桃花眼本就多情,长且浓的睫毛像极了蝴蝶扑腾着翅膀,眼睛周围又涂了淡淡的眼影,看起来愈加抚媚。
额上用朱砂画了一朵花钿,娴熟於心的画工将花钿描的栩栩如生,只要多看一眼便会迷失其中,妖yan异常。
只可惜这张姣好的面容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se。
染着荳蔻的手指轻点同样鲜红,且饱满圆润的嘴唇,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
镜中人嘴角g起,为自己披上大红盖头,遮住了那金灿灿的凤凰头冠,也遮住了眼底似笑非笑的冰冷。
今天过後,他便完全没有了价值。
画皮,本就无心。
书房里挑着一盏夜灯,照亮满室寂静。
男子背影挺直如松,却不难看出已是强弩之末。
瘦得骨节突出的手握着一支笔,笔尖蘸了墨,却迟迟不肯下笔,苍白肌肤下的青紫血管微微跳动,看得出主人极其用力,却仍无法控制颤抖。
空气中响起了气若游丝的叹息,他不再犹豫,快狠准的在雪白的纸上染出一道又一道的纹路,却在最後收笔时,像是被什麽扰乱,手中的画笔蓦地转了方向,一条漆黑的线刚好划过了画中人的双眼,挡住了神采,也切割了整个画面。
他抿了抿唇,脑中忽地浮现一句话:拙墨,真不愧是拙墨。
nv子的声音清脆如铃,吐气如兰,却在耳边如影随形,鬼魅如斯……她说,拙墨真不愧是拙墨,一幅肖像也琢麽不出。
可她又怎知,他本就不曾见过她最真实的样子,他该如何画?
他忽地放下画笔,不小心又在纸上染了w渍,但他不甚在意,只是抬头望着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的新娘。
红盖头轻轻摇晃,只听见里头传来甜如蜜的一句:「郎君。」
他便甘愿沉沦。
夜里已过三更,却有一间侧室灯火通明,里里外外贴满了大红的囍字。
内里,由灼颜亲手布置的喜房着实漂亮严谨,喜庆的大红se调被褥,四床被子,两对枕头,两对靠垫,一样也没落下。
可身穿墨se束袍的男子,却破坏了这份平衡,在这房里像是被排斥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没有其余心思分神,看着一身红衣、红盖头微微垂落,端坐在囍床上的新娘,就像是个瘾君子般,脑中只剩下眼前的身影,再没有其他。
拙墨有些口乾舌燥,不自觉地t1an了t1an唇。
即便知道这都是假的,他仍忍不住向前靠近,祈求着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掀起了红盖头。
忽地露出的脸和脖颈,雪白的似是会发光,为这满室喜庆更添光彩。额上的花钿和唇上的一抹红,妆点了这张有些病态的脸蛋,彷佛一张完成的画作,在画龙点睛下获得了昇华。。
柔软的发丝被高高盘起,凤凰头冠在烛火下闪着金光,使得男子头晕目眩,像是灵魂被ch0u离似的,只能愣愣地看着。
只见新娘嘴角含羞,目光如水,她站起身来,大红的囍袍垂落在地上,夹在布料缝隙中的金丝纹路忽然展开,像极了一只凤凰的羽翼,即将乘风飞去,或是涅盘重生。
一只小手伸了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牵着男子缓步入座。
两人端起桌上斟满的酒杯,手臂交互,相视对饮。
酒一入喉,温润甘甜,却使得男子喉头发痒,他轻声咳嗽,说:「阿颜……」
「郎君,大喜之日,已过交杯,不如换个称呼。」灼颜面上带着娇羞,有些不好意思,眼里却是闪烁着雀跃的光芒,「我知道,这成亲不像样子。但我总认为相b起繁文缛节,还是两人心意相通更为重要,你说对吗?」
拙墨不过晚了一步接话,灼颜整张脸便黯淡了下来,她低声说:
「若是你不愿,也可不必……」
若你不喜这场婚事,那麽她将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梦,也未尝不可。
「娘子。」
还不待灼颜说完,拙墨眉目如画的脸便皱起了眉,打断了未完的话。
灼颜嘴巴微张,小脸爆发出狂喜,随即扑到了拙墨怀里,过大的动作使得头冠微微歪了,拙墨伸出一只手替她取了下来,也放下漆黑透亮、如同夜se般的长发。
彷佛模糊了隔在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界线,红与墨竟是在此刻成了最和谐的颜se。
可在拙墨看不见的地方,灼颜的眼神逐渐冰冷,布满寒霜,她的手指轻柔的抚0着拙墨的後脑勺,带着催眠之意,像是温水煮青蛙般,无声无息,却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成了盘中飧。
她的唇靠在拙墨耳边,像是吐着蛇信的蛇低喃着,「郎君,你这麽喊我,我真的好高兴……我好喜欢你,我ai你……」
灼颜嘴角吐露着动听的情话,令人骨头软su,却是全程面无表情,像是一名老练的猎人,耐心的等待猎物上钩。
那一声又一声的郎君,在最後夹杂了些许哄诱之意。
「郎君,你与我成亲,也是因为你ai我,对不对?」
这话顿时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拙墨头上,从头到脚的寒冷唤回了最後一点的清明,他悄声ch0u出环抱着灼颜的一只手,像是对待珍宝似的,拿起她的一缕秀发,凑到嘴边,怜惜的吻了吻。
「对。」
手里把玩着柔顺的黑发,拙墨将每个音节都念的缓慢,更能t会到字里行间的情感,宛如满溢的水。
「我ai你,阿颜,我一直都ai你。」
他一直ai着你,那怕,往後都没办法再看见你。
灼颜终於听到想听的话,她眉眼弯弯的起身,却不料拙墨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在脸颊和耳後寻找着什麽。
灼颜微微睁大了眼,她猛地抓住拙墨孱弱的手,心下骇然,但表面上仍故作不解。
「郎君,你再0下去,我的妆可就花啦……」
她为自己找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理由,却不想实则有多麽苍白无力,掩耳盗铃。
拙墨低低笑出了声,只不过这笑容b哭还难看。
「斲墨,阿颜,我叫斲墨。」他反握住灼颜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有些青紫,不知刚才灼颜有多麽紧张,才会忘记控制力道,「不是拙墨,是斲墨。」
斲,有着雕刻之意,本该被赞许拥戴,却y生生被转为拙墨。他不气、不恼,只想在最後告诉心ai的人:他是斲墨,他能够画出这世界最美的风景,却自认画不出一个你。
在她面前,他似乎永远自卑。
灼颜眼中闪过疑惑,不知眼前的人会什麽要重复这样一句话,但她还是乖顺的顺着拙墨的话往下说:「对,你是拙墨,我最ai的拙墨……」
她还是没懂,从今往後,恐怕再也不可能懂……
斲墨献祭似的闭上了双眼,未出声的叹息被扼杀在口中。
灼颜的脸缓缓靠近,以全心全意、毫无破绽的姿态,贴上了斲墨的唇。
以亲吻做媒介,她汲取着斲墨的jg气。灼颜察觉搂着她的手臂逐渐冰冷,脑中不自觉闪过一句可惜。
突然将好吃的东西吃完,心里不无遗憾,毕竟遇过这麽多人,斲墨可谓最最天真的那一个。
不过既然他口口声声说ai她,那麽为她去si,也算是si得其所。
灼颜掩去心里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愧疚,放开了斲墨的唇,却听斲墨愈渐青紫的唇,吐出陌生的两个字。
「阿姐。」
灼颜彷佛被下了定身咒,美yan的脸突然僵住,终得所想的喜悦隐去,下一刻,纯粹的恐惧从脚蔓延至头皮,密密麻麻的侵蚀着灼颜的所有感官。
这句「阿姐」宛如一把钥匙,开启了灼颜上一世不愿提起,宁愿封存的人生。
破碎的记忆蜂拥而至,如同跑马灯般一一闪过。
她都记起来了。
那些坚强、痛苦、哀伤、绝望……还有在最後,感受到的那份灼热和窒息。
可是,为什麽要记起来?
灼颜愣愣的低着头,手心沁出冷汗。
看看她都做了什麽啊。
红衣与墨袍此刻纠缠在一起,浑沌的将灼颜的世界全染成暗红,如同上一世的大火一样,视线所到之处慢慢分崩离析。
但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大火虽终结了灼颜的生命,却令她快活肆意、了无遗憾;而这一次,虽然即将si去的不是她,但心口处却一缩一缩的颤动,冰凉的毫无知觉。
此时,斲墨缓缓跪坐在地,将脸靠在灼颜膝上。
「阿姐,我又得早你一步走了。」斲墨眼神空洞地看着某一处,宛如提线木偶般说着既定的台词,茫然的令人心疼,「不知下一世我是谁,又会在哪?」
斲墨的手指灰白,圆润的指甲宛如久旱後乾裂的大地,但他仍不依不挠的挣扎着往上,可最後的最後,也只不过是轻轻地碰到了灼颜的下巴。
斲墨看着灼颜那张美到过於虚假的脸,情不自禁的发出疑问,「阿姐,又会是什麽模样?」
阿姐,会不会让他知道呢?
还是,继续用一张张不一样的脸,待在他身边?
可他觉得就算看见了阿姐最真实的模样,他也肯定画不出来的。
拙墨啊拙墨,真是个好名字。
斲墨黯然一笑,眼前忽地失去了所有颜se。
灼颜接住他重重落下的手,瞳孔剧颤。
什麽……他叫她什麽?阿姐?
弟弟……她的弟弟又要si了……?
两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纷纷扰扰,浑沌异常,唯有对弟弟的记忆异常清晰,深入骨髓,犹如将其刻在灵魂上一起轮回,使得x1食jg气为生的画皮竟也生出一丝人x。
灼颜像是被什麽触动,双眼瞪大,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悲鸣,她sisi抓着斲墨的手,想以自身妖气补全斲墨的生命力,却在几次尝试後仍是徒劳无功,斲墨的身躯倒在地上,如同他身着的墨se长袍,失了所有温热,没有办法阻止的灼颜颓然跪倒在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悄然落下。
重来一世,她,为什麽还是没办法救她的弟弟……
上辈子她认为天道不公,给了她这样的人生,彷佛生而为奴,便一世不得自主,手无缚j之力的供人玩赏与欺凌。却不料在下一世,天道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她这一世投为画皮,自认妖力高强,却亲手了结了斲墨的生命。
「弟弟,郎君,阿颜对不起你,只能一直陪着你。」她望着斲墨眼窝凹陷,形同枯骨,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害,心里涌上漫天的哀戚,她g着斲墨早已僵y的尾指,缔结成印,「我俩既已成亲,奈何桥上,不妨等等我。」
妖本就不在意道德l常,肆意潇洒,才是众妖奉行的准则。
此时,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告诉灼颜……
是弟弟还是郎君,早已不重要了。
自始自终,轮回两世,她想守护的,唯有一人。
「……我本来想自尽,却在拿起发簪的那一刻,进到了客栈,见到了你的师傅。」
灼颜站在喜房外,冷眼看着房里发生的一切,红衣nv子手中拿着发簪,表情凄厉且果决,却在下一刻神情恍惚,身影如同海市蜃楼般,渐渐消散……
她的嘴角虽g起,却只增添了几分悲凉。
「她告诉我,她能够实现我的愿望,但是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我想即刻si去,大仙,我求求你,我就只有这麽一个愿望。
──仙?不不,我可不是那些老顽固。而且啊,如果我真的实现你的愿望,又有谁能偿还我的代价?你不妨换一个。
那时客栈还不像现在一样有名气,所以她觉得能够实现愿望什麽的,老板娘只不过是出来寻个乐子罢了,却在此後被纠缠的没了脾气,她虽不再轻易求si,但每每露出如同行屍走r0u般的神情,总会有人狠狠敲上她的後脑勺,咬牙切齿的说:
你到底想好你的愿望了没?我这客栈可不是让你白吃白住的啊!
给予疼痛算是老板娘另类的温柔,那时的她不懂,但现在想来实在好笑。
又过了几年,她被折腾的厌了,选择妥协。
她在客栈旁种满桃花树,告诉了老板娘她的愿望。
──她想知道拙墨的转世在哪。
既不能同si,那她至少要遵守诺言,一直陪着拙墨,不论用什麽模样……
她知道老板娘法力高强,所以便告诉她:
若是你找到了他,便让这片桃花林开花可好?
她从没看过桃树开花,如同她的前世,neng芽初初冒头,却在最後乾枯腐朽。
可窗间过马,整整四百年过去了,人类一生也不过百年,客栈外的桃花树都没有结过果,开过花。
一次都没有。
她也曾跟着老板娘去地府,却是连拙墨的消息都没有。她所能做的,仅仅是静静的、轻轻的盼望花开。
而如今,客栈的花终於开了。这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是否代表老板娘找到了斲墨的转世?还是苓巽带她入轮回镜,让她亲眼见证斲墨最後到底去了哪里呢?
曾经遥不可及的愿望突然靠得好近,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像是调味料被打翻在地,心里各种情绪翻涌不已。
她该用什麽表情面对斲墨,第一句话该说什麽,他……还记得这个失职的阿姐吗?
苓巽半靠着窗,低垂着眼,夜空中皎月如霜,平时总是冰凉的血ye却是在此刻充满温热,隐隐有沸腾之意,烫得她的皮肤像是快要溶解。
她按耐着身t的不适,脑中循环往复,一幕一幕都是斲墨的甘愿奉献、灼颜突然醒悟到声嘶力竭的哭泣,和最後拿起发簪的那份狠绝与无奈……
ai,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危险、诡异,让人失了自己,却也让renyu罢不能,深陷其中。
就连她仅仅是在旁看着,理智却也如同被焚烧殆尽一般,只剩下最原始的触动。
这样的自己让她陌生,也让她害怕。
苓巽深x1了口气,打散心中恼人的烦躁,她朝仍沉浸在回忆里,险些站成一座雕像的灼颜喊道:
「灼颜,走了!」
灼颜回过神来,不明所以,「走去哪?不是还要去找拙墨的转世吗?」
「不可以在轮回镜中待……」
苓巽的话还未说完,一道似乎因奔波过度而低哑的嗓音,划破天际而来。
「苓巽!原来你都把为师的话当成耳旁风吗?既然你都知道不可以在轮回镜待太久,那你们为什麽要自作主张,冒这样的风险!」
轮回镜与外头的时间流逝不同,若是在镜中待得太久,容易被同化,成为镜中人,此後便再也出不来了。
「……」苓巽和灼颜像是恶作剧的小孩被大人捉到,互看了一眼。
师傅从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除非是真的火到失去理智,苓巽都能想像出师傅气急败坏,拿出ai的扫把摩拳擦掌的样子。
苓巽打了一个冷颤,向灼颜抛去一个求救的眼光。
但不过眨眼,灼颜与苓巽便回到了客栈,身前站着一名风韵楚楚的nvx。
她身穿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如身在薄雾中,脸上透着一gu英气,容se极美,只不过黛眉高高挑起,多了几分咄咄b人之感。
她就是客栈内的老板娘,苓巽的师傅,苓漪。
苓漪手上拿着苓巽避之唯恐不及的竹扫把,一上一下的抛着,看的苓巽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紧张的可以。
苓漪双目湛湛有神的看着苓巽和灼颜,嘴角g起渗人的笑。
「说吧,是谁的主意?」这话如同凛冽的北风,刮的两只小可怜瑟瑟发抖,更加不敢开口了。
苓漪见两只妖如此不配合,狠狠甩了下手中的竹扫把,速度快的彷佛能把空气撕裂,那破空声震的苓巽和灼颜的耳朵嗡嗡作响。
威摄似乎有了作用,苓漪慢悠悠的开口,「认错,我就只惩罚一个;不认错,那我就两个都打!」
苓巽咬牙片刻,最终还是承认了。
「师傅,是我。」苓巽犹豫了下,又说:「看在我主动认错的份上,能不能换支扫把?」
犹豫的部分只是因为,用竹扫把打pgu实在是太痛了!这是血淋淋的t会,而且如果换成那种绒毛扫把,pgu至少能痛十天半个月……
「你还敢讨价还价?」
苓漪气笑了,她用食指狠戳苓巽的眉心,戳的苓巽连连後退,最後眼角含泪的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灼颜眼观鼻,鼻关心的站在原地,大型管教现场,她看的也是有点尴尬。於是更加不敢说话,努力的把自己缩到最小,让苓漪看不见最好。
苓漪看两人这样委屈至极的小媳妇模样,让她感觉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方,更何况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得去做,回头再来算帐也不迟。
苓漪脸sey沉的沉y片刻,随後双手叉腰,那把竹扫把也在弹指之间被收了起来。
「前因後果我都知道,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那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独自去做。在此,我要告诉你们两件事:灼颜,人生有时终须有,人生无时莫强求。凡事不可c之过急,该来的总会来,你都已经等了四百年,难道还差这片刻?」
苓漪眉目间的那片厉se已经歛去,此刻的她面se平淡,眼里闪着睿智的光,如同一名智者正在为远道而来的旅人解开困惑。
「还有苓巽,我从以前就与你耳提面命,凡事不可冲动,与我商量之後再去做。你可知道,如果我再晚一步将你们从轮回镜带出来,你们就要永远迷失在里头了?」
苓巽垂着头,为自己做最後一点辩解,「韶光有教我如何从轮回镜出来的口诀……」
韶光便是将轮回镜借给她的人。
她也不是毫无把握就带着灼颜进入轮回镜,她从来就不曾这样不负责任。
灼颜闻言挑起了眉,好样的,明明知道如何出去还对她说不知道,存心想看她着急的是吧?
苓巽微微动了动眼珠,马上就知道灼颜挑眉的用意为何,於是她快速地朝灼颜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看着底下两只小妖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苓漪不禁冷下了脸,怒喝一声:「简直是胡闹!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再多的藉口都是多余!若你们错过时机出来,他就是教你再多口诀又如何?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苓漪在有了拙墨的消息时,便匆匆忙忙的下了地府,却在即将回程的路上接到了韶光的消息:那个笨蛋徒弟与灼颜竟然入了轮回镜!气得她顾不上与阎王打声招呼,火速地赶回客栈,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出来了,告诉她们这件事的後果轻重,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气,她们还在没心没肺的眉来眼去!
苓巽微愣,虽然仍想反驳,却也觉得师傅言之有理,她抿了抿唇,手指不安的绞起衣服,她yu言又止,到底还是什麽也没说。
「罢了,」苓漪的脸se冷若冰霜,语气却也渐渐平静,「我今天就不处罚你们两个了。前厅有个客人,你们先去招呼他,我还要找个人,等会再过去。」
依照师傅追根究柢的个x,她要找的绝对是……
苓巽在心里默默为韶光点了一根蜡。
顿了顿,她再为自己和灼颜点上两根。
苓巽与灼颜穿过重重走廊,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
苓巽夸张的拍了拍x口,一双杏子眼眨的飞快,「吓si我了,看师傅刚刚的脸se,我还以为她是一定会动手的。」
灼颜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没好气的说:「你还说,你把我拉入轮回镜的时候跟我商量过了没有?而且都进去了,你才说不知道怎麽回来,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掐si你喔!」
好像是这麽回事。苓巽自知理亏,嘟起嘴装无辜。
「我这不是想让你赶紧找到拙墨的转世嘛!有能够完成愿望的机会你还不开心吗?」
「再说了,也不是每只妖都有这种机会的……」
察觉身旁的人渐渐停下脚步,还与她隔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苓巽不知所以的回望。
「灼颜?」
这一回头,苓巽错过了身後突然出现的满天绚烂,彷若一片片桃花交织而成,丝丝缕缕的缠绕着画中美景,铺成一幅轻柔却也惊yan四方的画作。
若是普通人有幸一睹,怕是会不自觉醉了。
画中缓缓显现一个人影,见他眉眼如画,身影如松,他一抬手,挥开了身前似雾似雨的花瓣,走了出来,眼里倒映着灼颜,像是某种jg雕细琢的玉石,闪烁着光华璀璨。
灼颜的双眼瞠大,背脊紧绷,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惶恐,她不自觉向前一步,想要细细描绘那熟悉的眉眼。
眉间渐渐发烫。
桃花似乎飘过栅栏,迳自飞入眼里,屏蔽了她的五感。
「阿姐,我来找你了。」
这声音带着笑意,竟是缠绵的动人,g的她心中最软的那块微微触动,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一间最为偏僻的客房,门户紧闭,里头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家具,唯有一只铜镜孤拎拎地摆在桌上。
韶光端详铜镜许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却在即将碰到铜镜的那一刻,犹如惊弓之鸟般,蓦地收回了手。
他心中默数几秒,坦然的转过身,望着前来造访的苓漪。
看着苓漪冷若寒霜的神清,韶光心下了然,抢先苓漪说道:
「老板娘突然造访,可是为了苓巽借用轮回镜之事?」
「是。」苓漪微微挑眉,手紧了紧,带着强烈敌意的眼眸深深望向他,「你不该任由苓巽胡作非为,有些事b你们想的还要凶险万分。」
韶光嘴角一g,语带嘲讽,「苓巽需要成长,她不可能永远在您身後。就像今天,您为什麽不愿意让苓巽试试自己从轮回镜里出来?」
他一直「看着」这客栈发生的事,甚至b身为老板娘的苓漪更加清楚。
「苓巽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教就会,但您总是不给她练习的机会。」
虽然没料到苓巽会直接进入轮回镜,但他也有教苓巽口诀,再大不了,由他将人拽出来就是,他是办得到的,苓漪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相信苓巽。
「──练习?」苓漪的声音忽地拔高,像是听到极其滑稽的玩笑,溢出嘴的言语微微失控,「这能算是练习吗?苓巽对我有多重要,别人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我很清楚,所以我知道您总是护着苓巽,不希望她出任何一点差错,因为您赌不起,也不愿意赌。」
韶光淡淡望着眼前的人,耐心地苦苦劝说,「可是老板娘,这样的ai迟早都会出问题,您为什麽不愿意给苓巽机会,让她证明自己早已独当一面?」
苓漪x口起伏半晌,深呼x1了几次,终於冷静了下来。
然而她却在韶光的这份委婉前沉默了,因为她无法反驳。
她确实不愿意给苓巽机会,意图将她关在笼中,折了她的翼,迫她坠落。
「……如果失去苓巽,我会再一次毁天灭地。」苓漪沉默许久,不再与韶光纠结,却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一句,「到时候,就不是祢们能阻止得了的。」
韶光没有被苓漪无意间泄露出来的讯息震摄,他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您可知道一句话?抓得越是紧,从掌心溜走的就越快。」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
两人之间暗cha0汹涌,气氛凝重而沉默,苓漪率先打破了这个窘境。
只不过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道貌岸然的大道理可真是多,所以我才讨厌仙家……包含你们这些仙家之物!」
苓漪眯起眼,冷哼一声,她袖子一挥,如同来时般,静默无声地离开了。
见苓漪离开,韶光像没事人般,拿起桌面上的铜镜,细细擦拭。
看着因为苓巽将轮回镜摔到地上,而沾染到的一丝尘土,被他动动手指就抹去,韶光悠远的目光泛起一丝笑意。
苓漪匆匆赶来,只看见苓巽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隐约露出一丝落寞。
灼颜已经走了。
她心下了然,悠悠地牵着苓巽的手,步入前厅。
看着苓巽自觉的为她捧来一壶茶和茶具,只觉得心里熨贴。
「……四百年前,有一位上仙字里带斲,他算出自己命中有一情劫,并且若要飞升的话,必先历此劫,於是,他投为凡人,却不料与画皮相识相恋。」
苓巽不知为何师傅开了这个头,却只见苓漪拨弄者茶杯中立起的茶梗,风淡云轻的继续开口。
「就像白娘子里头的许仙一样,他经高人指点,意识到枕边人是妖,他历经苦难,终於找来法力高强的道士收了画皮,成功地度过了情劫。但他的心,并没有。」
「斲上仙回归原位後,把对画皮念念不忘这份心情,当成自尊受损的恨──一位上仙ai上了妖,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极为丢脸的,所以不肯承认也很正常。但这就苦了那位画皮。」
仙与妖,势不两立,前者看後者必是先诛为後快,遑论相恋。
情劫情劫,是缘也是劫。
「他找到了被关在法器里的画皮,扭转了画皮自身的时间,迫她进入沉睡,而他也与她一起做了一场,同为贫苦姊弟的梦。在梦里,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画皮对他的好、对他的宠、对他的百般呵护,因为他认为这都是画皮欠他的,可斲上仙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也渐渐沉沦。」
「他一直都知道画皮都遭遇了些什麽,可到最後,他竟舍不得看自己为画皮设定好的结局,於是他从梦里逃了。」
苓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润润喉,舌尖蔓延着一点苦味,却在入喉时转为清香甘甜。
有些事,是一定会知道的,但就算知道了,後悔也来不及了。
苓巽捧着温热的茶,明白了什麽,垂眸细听。
「他本可以全身而退,却在离开时留了一魂一魄化为桃花,落在画皮眉间,以保她能够安然无恙,身为上仙法力本就无边,可魂魄缺失可不是闹着玩的,此刻斲上仙终於明白,他ai上了画皮。」
「他很後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於是他放弃百年修为,只为再度一次情劫。这一次,他没有再找道士收了画皮,而是心甘情愿的任画皮x1食,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也没有丝毫怨言,就如同画皮为他任怨任劳、做尽一切一样。」
「这一次,他没有度过情劫,可天道却承认他已大圆满。他不愿飞升,可这并不是看他的意愿,在即将飞升之际,他百般不愿,好不容易寻了个藉口,认为自己魂魄缺失,要如何飞升?天道似乎有所感,勉强同意了这个理由。」
「从今尔後,斲上仙既不敢来找画皮,怕魂魄自主入t,也不敢回仙界继续修练,只好暂居地府,从此沦为鬼修。」
「──然後就被为师给逮回来啦!」
苓漪语调轻快地说着,似乎是想要冲散围绕在苓巽身旁的苦闷之感。
似乎没有什麽用,苓漪不好意思的轻声咳嗽。
此时,苓巽低声开口,「师傅,我现在把灼颜追回来会太迟吗?」
刚刚灼颜与斲上仙走了,可凭四百年的交情,苓巽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苓漪点点头,故作严肃,「是太迟了,你至少迟了四百年。」
没想到这四百年是利也是弊,苓巽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巽儿,你舍不得灼颜吗?」
苓巽犹豫了片刻,「我只是觉得,那斲墨并非良人。」
他将灼颜害的那麽惨,擅自更改她的命运,让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彷佛这一生仅仅只是为了他。
这样,还能称为ai吗?
苓巽低头看着茶杯,清澈的茶倒映着漆黑的眸,里头的疑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苓漪在心里叹了口气,慢幽幽地开口,「对灼颜来说,究竟是身为人类时b较真实,还是身为妖物时b较真实?」
「如果是身为人类时更为真实,她想要的是什麽?如果是身为妖物时更为真实,她想要的又是什麽?」
见苓巽的眼神渐渐清明,苓漪接着说:「感情勉强不来,也不是单方面的一昧索求、一昧给予就可以。画皮本是靠x1人jg气为生的祸害,却因为斲墨颠倒命运,生出人x;而斲墨也因为误判了自己的心,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从一名上仙辗转沦为鬼修。」
「这样的错综复杂,你能够清楚的说谁错谁对吗?」
苓巽灵动的眨了眨杏子眼,摇摇头,连带着头上的发带轻盈地晃动。
「巽儿,你要记着为师的话,情与缘二字,自古两难全。」
苓漪目光悠远,彷佛又望见了那个垄罩着浓烈哀伤的新娘,跪着苦苦哀求,说自己只有si去这一个愿望。
她充满欣慰的道:「苦了四百年,也就够了。」
多年以後,看遍浮岚暖翠的二人,早已落户。
「郎君,当我还是人类时,你过世後葬在了哪里?」
斲墨擦着桌子的手一顿,掩去眼里不明的情绪,「在那棵桃花树下。」
「原来,你在那啊……」灼颜笑了笑,又问:「可是我也去过地府好几次,为什麽都没有你的消息?」
因为他没有轮回,只敢远远地躲着,不敢见你。
灼颜突然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因为你没有轮回,对不对?」
斲墨骤然僵住,脸se苍白,从头到脚彷佛被一盆冷水浇透了,手sisi的抓着抹布。
谎言终究会被拆穿,就像在yan光下折s着五彩光线的泡泡,虽美好,却也一触就破。
他甚至不敢回头。
只觉得灼颜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剑,刺得他生疼,却不敢透漏半分。
灼颜见斲墨几乎凝固成了一座雕像,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缓步向前,双手带着一丝怜惜和好笑,从後头拥抱斲墨。
灼颜轻声开口,「我早就知道了,你度情劫之後做的那些事。」
她感到斲墨的身子微微一抖,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挤出来,「……你难道不恼吗?」
「我是生气啊,你骗我、辱我……我甚至认为这样的ai不要也罢。」
斲墨的脸se变了又变,心中苦涩,最後颓然的发现,自己连挽留的话也说不出。
他没有脸说,就算灼颜选择离开他,从此不相来往,也是他自己造的苦果。
「可是我又想啊,本来就是我想先加害与你的,我哪里能怨你呢?」
灼颜的语调突然转为轻快,斲墨竟分不出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反讽自己。
「你也不想想,我都嫁给了你,我还能去哪里呢?」灼颜低低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竟是哭了,她哽咽的说:「你真傻,真是……笨拙的可以。」
斲墨抿了抿唇,这哭声使他心疼的不行,彷佛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揪在了一起,将他突然涌上的一丝欣喜y生生压了下去。
他说:「若是你不喜,那麽……」
「郎君!」
灼颜脆生生的打断了他,语气充满了哭笑不得,怎麽到了这地步,眼前的人还是像个木头一样?
灼颜:「我与你执手,相约到白头。」她睫毛微颤,流泻出身为一名nv子有的坚强和柔韧,「可好?」
斲墨沉默不语的转身,内心却充满犹如在沙漠徘徊许久,猛然见到一片绿地的狂喜,他紧紧的抱着灼颜,像是得到心ai之物後再也不肯放手。
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但斲墨清楚的知道,宛如溺水之人需要空气,他也同样需要这分温度才能够活得下去。
灼颜只听他闷声一句,「好。」
受过的再多委屈,彷佛都已化作泪水流尽,往後有再多难关,都有另一人作陪。
这一刻,便成永恒。
*作者碎念:
第一个故事完结~
夜深,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奇异的幽香带着催眠之意,随着晚风飘进村落,一时安谧无声,却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划破夜晚的宁静,犹如悲歌的前奏,随即而来的是无数人成了残屍r0u块,又被巨兽践踏成r0u泥。
剩余的人们忽然转醒,看着眼前的惨况惊声尖叫,却在转瞬之间落得一样的下场。
不一会,血流成河,尘灰飞扬。
黏稠的血腥味四溢,诱惑更多的巨兽前来分食,牠们蜂拥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原本朴实平淡的小村落,似是被村人们的血染成了修罗狱。
月光静静的照耀这一切,直到巨兽全都离开,诡异的宁静再次出现,风穿过树叶缝隙和山谷的声音似是人们的哀号,如若细听,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後悔与愤恨。
突然,两个可以用粉雕玉琢来形容的小孩从暗处出现。
两人生得一模一样,几乎是复制出来的,相同的脸和身形,乃至於头发长度,不过他们身穿一黑一白的素se长袍,就连发se也是完全相反,所以很好辨认。
身穿黑se长袍的小孩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眼里浮现的是诡异的愉悦,他忽地g起嘴角,朝身旁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说道:
「也殷,这是最後一世了。」
也循看向另一个人的眼神,温柔的似是能将人溺毙。
只可惜後者毫无所觉,只是看着眼前的惨状苍白着脸,浑身颤抖。
也殷一个激灵,猛地望向也循,从他眼里看见疯狂到泯灭人x的冷血,以及渐渐混沌的se彩……
好可怕。
他从不敢反抗也循,於是现在也只能勉强g起一个笑容,说:「真是太好了。」
也循眉眼弯弯,听见也殷对他的称赞,让也循笑得像是一只偷腥的猫,他朝也殷伸出手,隐隐带着一gu不容反抗之意,示意他牵好。
「走吧,该去找苓漪了。」
也殷冒着冷汗,他抿了抿唇,在牵与不牵之间游移不定,忽然,也循蓦地将手收了回去,见到这幕,也殷的脸se骤然惨白,心跳都漏跳了几拍!
他带着恐惧,慌张地开口,「也循,我不是……!」
见也循目光y郁地望着他,也殷一愣,声音不自觉小了几分,还有些结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这里太脏了,会弄脏我的衣服……你来背我,好吗?」
也循瞄了一眼也殷长到拖地的白se袍子,以及上头似是寒梅的点点血迹,脸se稍霁,他眉眼温和的开口,「原来是这样啊,你怎麽不早说?」也循背对也殷蹲下身,催促他道:「快上来吧!」
也殷心里松了口气,虽害怕也循,却也是y着头皮趴上了也循的背。
在接触到也循的当下,一gu冰冷蚀骨的寒气钻入t内,粗鲁的横冲直撞,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也使得也殷狠狠倒x1口气。
也殷靠在也循耳边ch0u气,也循自然是听到了,他担忧地问:「怎麽了?是不是这里吓到你了?」
几个呼x1之间,也殷就已被t内这gu寒气折腾的不堪一击,脑子浑沌异常,几番思考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他虚弱的回,「对……也循,我们走快点吧,我真的好不舒服。」
见也殷难受得不行,也循不自觉恼恨自己的粗心。
怎麽就忘了也殷不像他,从以前就见不得血腥呢?
也循心里着急,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可这就苦了也殷,不只要对抗t内的寒气,还要忍受颠簸路途所造成的反胃。
忍着忍着,竟是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几次场景转换,直到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也循才松了口气,他朝後头问道:「也殷,你有没有好一点?」
他一连问了好几次,後头都没有回音,也循後知後觉的发现,也殷呼x1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他转头望向也殷,只觉得也殷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一种软糯弱小的动物,可ai极了又没有任何威胁x,可以让他任意疼ai,捧在手上把玩。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是在害怕他,所有的无奈与讨好只不过是在与他周旋,这一切的一切都在ch11u00地告诉他: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没有留恋地马上逃开。
这是多麽令人难过的随机应变,足以将他的满腔ai意全都浇熄。
也循的神情骤冷,一双如秋水般的眼黑亮的惊人,心中那gu占有慾扭曲至极。
但那又如何?只要他想,也殷永远也不能离开他啊。
也循的表情稍稍回暖,又挂上了那熟悉的温润笑容。
随後,他托着也殷,往上惦了惦,好让他睡得更安稳,也循心中的情意微微失控,偏头ai怜地亲了亲也殷的发顶。
也循心情愉悦,他轻声哼着歌,沐浴着月光,朝远方走去。
背上的也殷,一动不动,月光披在他身上,似是薄薄一层寒霜,将他冻结成冰。
今天的师傅很不一样。
苓巽悄悄的观察着苓漪,一边擦着桌子,在看见苓漪已经数不清几次停下看书的动作,望向客栈大门时,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痒痒的走到苓漪身旁。
苓巽试探的问:「师傅,今天有很重要的客人吗?」
苓漪点点头,「是啊」
「那我可不可以留在这?」
苓漪翻书的手一顿,五味杂陈的望向苓巽。她一向不希望苓巽过早接触危险,所以在会见重要客人时总会支开苓巽,以免卷入复杂的因果中,就像现在,她本想说不可以,韶光说过的话却蓦地闪过脑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韶光说的没错,在她刻意忽略的时候,苓巽早已长大,她是该给苓巽机会。
更何况,因为她的过度保护,苓巽居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她得做出改变,否则,苓巽迟早会步上她的後尘。
苓漪心中思量再三,终是妥协的说了可以。
苓巽四处乱飘的眼睛突然瞪的好大,小脸都写满了惊喜,只差没有原地跳起来以表开心了。
她还以为师傅会说不可以!
她兴致b0b0地问,「那我需要准备什麽?茶水?糕点?有什麽特殊需求吗?」
「你什麽都不用准备,旁听即可。」苓漪阖起书,特别慎重的告诉苓巽,「但有几件事情我希望你要注意:第一,等等来的两位客人,你不可以与身穿白se长袍的客人有任何接触,靠近、说话……那怕只有眼神接触也是不可以的。」
「第二,」见苓巽面露疑惑,苓漪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要问太多,「时刻看着我在桌下的手,一旦我做出剑指,你便找个藉口离开,去找韶光。」
「找韶光?找他g嘛?」
「把他带来这里,」苓漪指了指前厅高高挂着的罗盘,上头奇异的文字正在闪烁,衬着琉璃的反s,似是有浅浅华光流动,那正是她的本t,「因为这次的客人极有可能会失控,为师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罗盘蕴养的jg怪,能辨是非,辟邪化煞,若是凡人有幸结交一名罗盘妖,便能灭恶缘而息灾,祛病而添寿;若是仙人,便能广循机缘,升天得道。可说是这世间最为凡人歌颂、仙人尊敬的妖。
只可惜,这万年间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罗盘妖诞生。
苓漪虽不想欠韶光太多人情,更何况他对苓巽似乎有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也不想苓巽与他接触太多,但没有办法,这次的事必须得借助韶光的能力。
「失控?」
苓漪笑了笑,「就是妖力暴走,如果我不站出来,客栈可能会因此崩塌,身为老板娘,我可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啊。」
苓巽听出苓漪藏在轻快语气中的决绝,她一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脸se骤然惨白,师傅这个意思……是宁愿两败俱伤吗?
抿了抿唇,苓巽不安地问:「……师傅,我们一定要接这个客人吗?」彷佛预见苓漪殒落的一瞬,她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哀se,「我不想你出事。」
苓漪见自家徒弟如此不信任她,好笑的弹了苓巽的眉间,「我为什麽会出事?我说的可是不知道能撑多久,但这不代表我在危急生命时不会逃跑啊!有什麽是b活下去更加重要的吗?」
苓巽吃痛的低呼,随後像是仓鼠般鼓起脸颊,似是在抱怨苓漪话都不说清楚,平白害她闹了这麽个笑话,还弹她的额头!
苓漪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她半撑着头,未束起的发丝垂下,丝丝缕缕的遮挡住眼里不明的情绪,她伸出手,带着安抚之意,轻柔的点了点苓巽的眉间,为她驱散疼痛。
一袭清冷的白衣穿在苓漪身上,展现出无穷尽的清丽脱俗,似是万年间未融化的雪,那样的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巽儿,没有任何事b你更加重要,你是我生命的延续。」苓漪语气间充满隐忍,缓声道,「我知道你不懂,因为你天生情感缺失,无恨无ai、无yu无求……你初诞生之际,甚至分不清好坏,我耳提面命的教你,为的就是让你永远记住一件事。」
「保护好你自己。」
在苓漪手指轻点眉间後,苓巽只觉得阵阵清凉,舒服的眯起了眼,似是有gu迷人清香直冲大脑,令人通t舒畅。
可听见苓漪说了什麽後,她猛然一怔,漆黑的眼珠瞬间空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是傀儡般呆呆地望向苓漪。
这个眼神宛若沉重的大石压在苓漪心上,让她深刻t会到无论说的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苓巽无法接收到这些资讯,就像是身t做出的自我保护,下意识抵抗对主人有害的一切。
近万年来,苓漪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要歇斯底里的怒吼,她不愿意承认,刚刚的她的确有那麽一秒,难过到想要逃避苓巽的眼神。
她受够了这没有半分灵动的眼神!受够了无论多少次将心里话告诉苓巽时,都将她抵挡在外的冰冷!
但她不能够崩溃,苓巽需要她;她不能够失去理智,苓巽需要她;她不能够再像从前一样为所yu为,因为苓巽需要她。
「为师已经足够强大,但还是有无法顾及到你的时候,所以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麽事,先不要担心别人,以保护好自己为优先前提。」
见苓巽的神情依旧呆滞,苓漪心口钝痛,温柔嗓音下是极为压抑的苦楚。
「……如果你能回为师一句,那该有多好啊?」
*作者碎念:
那个吼,拜托不要有人说师傅跟苓巽是cp喔-`д′-
虽然这篇文可能有师徒恋,但绝对不会是这两个,毕竟百合对我来说实在有点难写
爆个雷:韶光是男主小声
明知没有回答,苓漪仍固执的一问再问,直到客栈内莫名多了两gu气息,她沉默半响,还是放弃了。
像是叫醒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人,她轻声呼唤着,唯恐惊吓到苓巽,「巽儿,客人到了,该是时候回神了。」
苓巽的眼神逐渐清明,她皱着眉,对自身的变化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自己发呆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可客人到了,现下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於是她压下心中的困惑,打算过後再去问问韶光。
毕竟师傅曾明确表示过,她也不知道是何原因造成这样的现象,而在她的记忆里,韶光懂得似乎b师傅还多。
苓巽打定主意,却被视线里突然出现的白se身影拉走注意力。
她瞬间忘了苓漪给的警告,愣愣地看着脸se苍白的也殷,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一gu强大的冷冽视线压的无法呼x1。
「你在看哪里?」不悦的嗓音透着凉薄,带着强烈的恶意传到苓巽脑海。
也循似笑非笑的看着苓巽,「不要看着我的东西,否则,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喔。」
苓漪皱了皱眉,抬手将也循施压在苓巽身上的妖力解除,也循似乎有所感,眼里的兴味一闪而过。
苓巽因为也循语气中的冰冷打了个冷颤,她想起师傅的叮嘱,赶忙收回视线,脑中却蓦然浮现出一黑一白的两团雾云,它们出生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那似乎是连天地都还未分开的时代。
不知过了多久,它们纠缠、依附,渐渐融合,诞生出了天地异兽──
苓巽心跳加速,脱口而出在脑海中反覆闪过的名字,「黑白麒麟……」
虽然苓巽说的极小声,但这两个字还是清晰的传到在场的三人耳内,他们猛然一愣。
随後,在苓漪还来不及阻止时,也循爆发出了强大的杀气,直冲苓巽而去!
也循屈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b苓巽咽喉,就在见血的前一刻,苓巽身前出现了透明的屏障,在也循的手撞上时,像是水面蓦然被打破,层层水纹散开,最後又回到最初的模样,完美抵挡了也循凛冽的攻势。
从来没这麽近距离面对生si,苓巽下意识暂停呼x1了几秒,随後冒着冷汗,退後了几步,觉得有些腿软。
见苓巽没事,苓漪和也殷高高吊起的心终於放回了原位,苓漪眼神不悦地看向也殷,彷佛是在谴责他没有管好身旁的人,看得後者微微苦笑。
苓巽身旁忽地泛起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打破,韶光披着浅蓝se衣袍撕裂空间,从里头现身。
「我没记错的话,客栈内好像不能动粗吧?」
他轻声询问,却使空气凝结。
韶光原本浅灰se的眸子在此刻渐渐变深,这是他难得发怒的表现,猛然爆发出的威势,几乎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到窒息。苓巽看着这样的韶光,本能的後退了两步,却见他缓慢地走到了自己身前,将她遮的严严实实,顺便挡住也循渗人的目光。
苓漪眼神微闪,明眼人都知道韶光救了苓巽,更何况韶光现在的状态很明显听不进劝,再怎麽不想欠人情,如今,也只能交给他了。
反观苓巽,在查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後,她有些後悔,身子僵直的一动不动,乖乖的站在韶光身後,彷佛多做多错一样。
韶光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苓巽僵y的身子,还有些纠结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开导她。
他很生气,非常。在看见苓巽即将遇害时,一向沉稳如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似是有无尽的火在x口翻腾,让他愤怒到甚至想违反仙家的规矩,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关到轮回镜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韶光的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渣,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开口便戳也循痛脚,「客人这样破坏规矩,莫不是想从头来过,再次转移天祸之t?」
「你敢!」
jg致的脸庞此刻异常狰狞,衣袍翻滚,墨发纷飞,也循爆发出更强大的杀气,让苓巽都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却在韶光不慌不忙的双手结印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苓巽连忙平复呼x1,有些後悔今天让师傅将她留下的决定了,但她也着实好奇,想偷偷的看一下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可视线被韶光修长的身形挡住,毕竟她的身高估0着也才到韶光x膛的位置。
她考虑再三,冒着再次被针对的风险,还是悄悄地从韶光身後探出头来,却发现在韶光面前的是一只幼小、有着漆黑鳞片,朝着韶光嗷嗷叫唤的黑se麒麟。
苓巽直盯盯的看着牠,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刚刚那个明明b她矮,还朝她乱放杀气的小孩子?
只见韶光微微弯腰,手指扣在黑se麒麟颈部,将牠拎了起来,那动作绝对称不上轻柔。
韶光轻声说着,「我需要给这位客人一点惩罚,希望另一位客人没有意见。」
虽然韶光对於也殷没有偏见,但看着与也循同样的一张脸,心情实在好不起来,所以他也不是询问,只是告知,在说完的当下,韶光就已从原地消失,速度快得他手中的麒麟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现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看着也殷既是担心也循又是因为独自一人,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苓漪只觉得无奈,她伸手r0u了r0u自己的眉心,疲惫的开口:「也殷,也循到底怎麽了?」
也殷没出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千年前我就已经按照你的愿望,将也循的天祸之t转到你身上了,可是为什麽也循如今的戾气还是那麽重?」
苓漪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也殷,就算也循曾对苓巽不利,这眼里也没有任何责怪和怨怼,因为也殷是一个特别乾净的孩子,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个t。
黑白麒麟不同於一般的麒麟,麒麟乃祥兽,温驯和善,但黑白麒麟一t双魂,自带祥魂与绝魂,祥魂为白,绝魂为黑,若是双魂分开倒还好,无异於普天下的异兽,可若是两者合一便会引来无数天灾祸事,被众仙称为天祸之t。
还有,黑白麒麟并非不si不灭,就像是凤凰涅盘一样,他们需要轮回,只不过记忆不会消失,他们会始终记得自己的身分,知道永远不可能像同族一样,身披七彩光芒,脚踏祥云,他们只能与夜se融为一t,带来无数牺牲。
虽说黑白麒麟的每一世都不会活超过孩童时期,但这也许就是天道给予天祸之t的惩罚吧。
也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只觉得无地自容,他发出近乎啜泣的声音,「……也循他……他把天祸之t再次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苓漪面se一沉,虽说在韶光说出再次转移天祸之t时,她就预料到了。
她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黑白麒麟若是相遇,也只会有一个天祸之t,天祸之t并非r0ut,还是刻在灵魂上的诅咒。祥魂与绝魂,天祸之t自然只会附在绝魂身上。
绝魂,是绝望的「绝」。
苓漪在千年前将天祸之t转移到也殷身上,便是希望也殷的祥魂能够压制住天祸之t,可也循居然打破了她下在也殷身上的禁锢,再次转移了天祸之t。
也殷见苓漪面se不善,衣摆下的手紧紧握拳,他一直很自责,明明苓漪达成了他的愿望,他却没能守护好这个愿望,保护好也循,甚至连让也循听他的话都做不到。
为什麽身为祥魂,他是这样的无能?
一旁的苓巽看着也殷和师傅,似乎都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何为天祸之t,又为什麽要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