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钟小雅白色的衬衫宽大,衣袖过长, 衣摆过长,穿一条卡其色的长裤,长发凌乱,肩上书包堪堪挂着, 她另外一只手里拎着从医院药房里拿的药, 塑料袋里还揉着一张报告单:软组织挫伤。
又不是第一次挫伤, 只不过这次比较严重, 她眼周淤血, 看东西都有些受阻碍。
周知走在她的右手边,沉默在两人之间盘桓。
“周知,就送我到这里吧。”钟小雅停下脚步,“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钟小雅攥紧塑料袋,她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塑料做的,一碰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碰就会变形,她告诉过周知自己有个暴力的父亲,但是她并不希望在周知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所以每次在周知面前聊起家庭时,她的语气都异常轻松。
今天却在医院和对方撞上了,她捂着流血的半张脸,在周知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听见天往地面一块块塌陷的声音。
周知站在钟小雅的身后,“我会帮你的。”他语气温和,充满疼惜。
钟小雅不发一言地走进小区。
王初五的脑袋从监视器后面探出来,“ok,我们拍下一条!”
钟小雅的母亲是非常典型的传统女性,也是几乎所有男性眼中与一部分女性眼中的贤惠女人形象,哪怕被钟楼打得几次进医院住院,她都仍是无怨无悔地跟着对方,照顾丈夫,照顾女儿。
她回到家,母亲张美妮正在对着镜子抹遮瑕膏,想把脸上的伤给遮掩起来,她脖子上围着一条丝巾,隐约的红痕露出来一点。
“饿不饿?我炒了两个菜,你先垫两口,等晚上你爸爸回来了我再……”
“砰”!
钟小雅将手中的塑料袋直接朝张美妮丢过去,药瓶药膏落在地上,张美妮尖叫了一声,瞪着钟小雅,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烦不烦?”钟小雅站在客厅中间,她觉得自己浑身冷透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的,被钟楼打的,被张美妮伤的,她疑惑地看着还在为丈夫女儿操心的张美妮,“你没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吗?你是铁打还是钢铸的?你挨打了都不痛也不伤心吗?”
“你不心疼你自己,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你当初和他结婚的时候,就没想过,你也是在给你的孩子挑父亲?!”钟小雅喊得声嘶力竭,她不愿意自己被人怜悯同情,可是她今天却被自己喜欢的人,用那种看流浪猫的眼神看着。
张美妮被钟小雅指责得哑口无言,她脸色惨白成一张纸,脸上的伤就更明显了,她颤抖着嘴唇,一副就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对不起,”钟小雅举手表示投降,“您随意,您开心就好,您被打死了别叫我给你收尸就行了。”
钟小雅憋着眼泪回到房间,她之前去医院时,钟楼冲进她的房间打砸,立在墙边的作品全被踩烂,倒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连床上都是颜料。
她拉开衣柜门,抱出一堆衣服就往行李箱里丢,她飞快地收拾着东西。
“你去哪里?”张美妮站在门口。
“去没有人打我的地方。”钟小雅低声说道,她东西不多,本来可以带走的也被钟楼都毁掉了,所以她只带走了一些必需品。
许水星蹲在地上,她看着饰演张美妮的女演员,恍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港城出了名的美人,却甘愿为爱等了又等,最后只能成为人家的小老婆。
她不理解母亲和父亲的爱情。
“生活费学费我自己想办法,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钟小雅拎着行李箱站起来,与张美妮擦肩而过,“如果你舍得的话,也跟我一样,离开钟楼吧。”
走出家门的那一瞬间,眼泪从钟小雅眼眶里掉下来,一边走,泪珠一边往下掉。
她曾经觉得做到真正的离开会很难,她放不下母亲,割舍不下亲情,而今天她终于明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受此折磨,母亲和父亲都乐在其中。
她改变不了任何人,她不能放任他们毁掉自己的人生。
尽管明白所有道理,钟小雅仍旧感到十分痛心。
镜头慢慢拉近,最后拉远拉长,王初五举手示意这条过了。
莫茉看着许水星满脸的泪痕,忙低头在包里拿纸巾想立刻送过去,只是她还正在翻着,许水星就先她一步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包里。
拿走的也不是纸巾,而是她的富春山居和打火机。
她对王初五微抬下巴,声音嘶哑,“先拍几条别人的,我等会回来。”
唐晚书站在边上,她好似没看见似的。
看着许水星的背影,钟小雅的几分寥落不知不觉遗留了在了她的身上。
许水星抽烟,这是大众都知道的事情,一部分网友表示理解,一部分网友表示这不是一个好女人,更加不是一个合格的明星,合格的明星应该给网友们带个好头。
她只在私下抽,也没碍着谁,但她就算是躲到月球上抽,都会有人追着她骂不道德。
在摄像机可以拍到的区域之外,许水星绕到了居民楼的后面,这里放着几张乒乓球台子,桌面已经掉了漆生了锈,一旁的黄桷树依旧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不过现已经落了满地的树叶。
打火机浅蓝色的火焰蹭一下窜出来,香烟在指间被点燃,她一口没抽,蹲下来,眼前出现港城的人和事。
“水星,妈妈爱你爸爸,妈妈愿意。”她总这样说。
但晚上躲在房间里偷偷哭的人也是她。
毕竟在她上边还有个大老婆和四个小老婆,她每天早上都要给这几个人问候早安,不管做什么,她都要被压一头,连带着许水星也要一起忍气吞声。
只不过许水星是在宅子里横冲直撞长大的,她母亲爱忍,她不忍,幸好父亲多的是听话的子女,唯独她叛逆得出奇,反而被父亲捧在手心里,还给母亲带去了一些好处。
可她仍旧为母亲感到不值。
耳畔传来脚步声。
许水星仰起头,她头发有几缕黏在了脸上,泪痕还没有干,她冲唐晚书笑了笑,“你怎么来了?没有拍你的戏份?”
“初五导演说让我来看看你,她说你肯定躲起来偷偷哭了。”唐晚书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