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风雨(2 / 2)
他静静地看着林湘烤火。
柳砚青快步踏进店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林湘在哪儿。
头顶竹声清亮,却没能让他看上一眼,心里着急,他扬声道:林老板,你在吗?
啊?在在在。
柜台后冒出林湘的脑袋她站了起来,起身时脚步还晃了一下,还旁边趔趄。莫不是方才蹲在里头,一双腿麻了?一颗心微微悬了起来,柳砚青又无法立刻上前扶她,只见柜台后又冒出个人影,手疾眼快将她扶稳了。
元宵放下手臂。
谢谢哦。感谢完自己贴心的下属,林湘望向柳砚青,鼻音浓重:柳大夫,您怎么来了?她蛮惊讶,难道在古代连姜汤也算处方药了?非得看了大夫才肯开。
目光在扶了林湘手肘一下的男工身上停留一瞬,看向林湘,柳砚青嘴角的笑容依旧如常:方才寻书姑娘告诉我,林老板似乎染了风寒,需要熬一碗姜汤喝。生病无小事,恰巧今日下雨,药铺没什么病人,所以我便亲自来看一看。
却不想,撞见了林湘和她几天前招来的男工待在一处。
两个药工都是能说会道的,和四邻很熟识,也谈论过这个新来的男工。听说他叫元宵,身世可怜,不会说话、也没有亲人,是个无依无靠的外乡人,一两年前才到京师来谋生。
然而,看身量,这个男人却不像寻常人家的郎君,倒像是个练家子。
无暇在此刻探究元宵的事,他走近两步,决定先为林湘诊脉。离得近了,看见柜台后那只小茶炉,他总算知道了两人方才躲在里头是在做什么,不禁蹙起了眉。
苦夏六月,暴雨只不过解了暑气,如此宜人的温度,她居然需要用上炭火
我的鞋袜湿了,才生了个炉子烤火。
被大夫用担忧的目光一瞧,林湘连忙解释。一碗姜汤就好,她真不想自己淋场雨就要吃药,那太惨了:所以,我真的还好,没生病的!对吧,元宵?
被点名的元宵并不配合,摇头反驳。
正是因为见东家蜷在椅子上,拧着眉心、唇色发白,似乎很冷的样子,他才搬出了火炉。这样的天气,是不该觉得冷的。
小子,在职场上和老板唱反调是要被穿小鞋的,你知不知道?林湘眼神怨念,揉了揉鼻子,忍住打喷嚏的欲望。
林老板。面前,柳砚青的声线一改往日的温和,无端严厉了三分:身体的状况如何,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要先问过医者。
指尖点点柜台的桌面,他道:走近些,伸舌。
哦。
柳大夫一直温温和和的,哪像今天这样强势地命令过谁。林湘也不是讳疾忌医,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见对方这副样子,她很快服软,老老实实依令行事。
听了寻书姑娘的陈述,诊治完手头的病人,柳砚青便奔来了书舍。因为行得匆忙,他并未携带平日出诊的一应器具。因此,望闻问环节结束后,他的手指直接搭在了对方纤细伶仃的腕上。
指腹的触感微凉而柔软,惹得柳砚青晃了下神,但随后,他的注意力就对方的脉搏、以及那苍白到血管毕现的皮肤引走了。
指头下按,柳砚青阖目,再一次探察林湘的脉象。与上次相同,脉沉筋骨,迟慢少息,明明之前为她配了调养身体的药草,但毕竟又落了一次水,她体内的虚寒之症哪能减缓?
修眉紧蹙,他嘴边常挂着的笑弧淡了,神色凝重。
林湘见状忐忑万分,难不成,她得了什么大病?
这份不安反应在了脉象上,指下脉搏登时快了起来,柳砚青疑惑睁眼,一见小姑娘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方才自己的神色过了。
身为医者,无论何时都应沉稳从容、成竹在胸,绝不可显露丝毫负面情绪。医者的半分焦躁,都会唤起病人的十分紧张。
一牵扯到林湘的事情,他的情绪总会较平日不受控制。
或许自己真的年纪大了,才会开始被人事牵动心扉,且一而再,如同望不到尽头。柳砚青在心中轻叹。
眼前的少女紧张地等待他宣布病情,柳砚青知道该怎么缓和她的情绪,收回手指,他轻声问:说起来,前些日子的汤药,林老板是否都服下了?
林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眼中闪过几分心虚,她的药从来没有老实喝完的。抱歉,家里还剩了几副
光从她的眼睫落下,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层淡淡的乌青极不起眼,而在柳砚青看来,却是分外的刺目。
无须自责,那汤药本就是调养所用,以林老板现在的脉象来看,是不大合适的。柳砚青道:你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风寒之症罢了,开一付温补的药方就好,可否借用一下贵店的纸笔?
啊切,当当然可以。
林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纸,连同自己方才用过的毛笔砚台一同推到柳砚青面前。这墨磨了有两刻钟了,可能会有点儿干。
无妨。
提笔写完药方,柳砚青把它交给一旁被他忽视已久的男工,劳烦这位郎君拿着方子,去药铺抓药了,在下还有些医嘱要说与林老板听。
元宵点头,行动力极高,立刻就想绕出柜台往大门去。
欸,元宵你等一下!林湘忙叫住他,吩咐道:伸手。
解下钱袋交给对方,她忍不住出言数落:别一听信儿就行动那么快,不求你三思而后行,至少先想一想自己该拿的东西带没带啊。哪个年代的药费都不便宜,元宵不找她讨钱,万一身上的钱不够多尴尬。
垂着脑袋任由数落,等东家说完了,元宵才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旋即指指大门,问她能不能离开。
这家伙到底听没听进去?
目送完这个小祖宗离开,林湘把注意力转回柳砚青身上,三分好奇七分忐忑:柳大夫,你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吗?
毕竟,若只是为了医嘱,是不需要将元宵支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