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与君初相见(1 / 2)
凤九儿的记忆力很好,曾经他和父帅每年都会来朝歌述职,总有些趋炎附势的人上赶着巴结他们。什么大将军小将军狼王小狼王的恭维着,凤九儿记着那些人的脸,也记得那些谄媚的讨好,现在那些人呢?有些会在他的床边醒来。
尴尬?凤九自是没有的,要尴尬也该是那些人。那些人有的甚至比凤九爹爹年纪都大,曾经贤侄长贤侄短的唤他,现在也唤他,不过是都变成了在床上的一句句“小骚货”“臭婊子”什么的。那些人很喜欢把辱女的那套词用在他身上,他都习惯了。
凤九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腰从床上起来,进到如意给他烧的热水桶里泡澡,一入冬他浑身就散发着凉意怎么都捂不暖,这是在大理寺受刑后留下的病根儿。
他泡完澡热气腾腾的,脸上浮现一层绯红,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含苞待放的妩媚。
莺花院是朝歌城数一数二的男妓院,大部分是罪臣之子被皇帝特赦饶了死罪,也有少部分主动卖身。但无论怎样妓子们基本上都是有男根的雏妓,只有凤九没有男根,因此成了稀罕物,谁都想来看一眼。
莺花院受官府管理,有严格的规矩和等级制度。这里的妓子等级分为宫商角羽徽五个排位,宫为最末,徽为最高。妓子的衣食用度皆根据自己的等级执行,就算有钱也不能逾越。
至于排名嘛有一套复杂的评级制度,凤九目前的等级是羽。
泡完澡凤九儿穿了一件红色透肤的薄纱衣,穿纱衣是莺花院的强制规定,甚至不允许妓子们有其他衣服。毕竟他们只是用来给大人物取乐的,遮遮掩掩的算什么样子。
刚穿好衣服就听说朝歌新晋大红人陆祈安来莺花院了,朝歌城的大人物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莺花院凤九儿倒也不意外。只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小王爷有好男色之风。
凤九拢了拢胸前还在滴水的头发推开门进入房间,陆祈安正端坐在官帽椅上,此时的陆祈安不像是逛窑子恩客倒像是来办公的…
凤九儿走上前抱着陆祈安的脖子轻浮放荡的摸了摸陆祈安的脸说,“官爷是想先听曲儿还是…”那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祈安看着凤九呆楞几秒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抓着凤九的手把人甩在地上,讥讽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拉弓舞刀的小狼王竟然会弹曲儿。”
凤九半掩的眸子氤氲着水汽,抬眸看了看陆祈安说,那副含情带笑的眼睛好像会勾人似的,他一笑魂都好像被勾走了,“会的,”说完凤九举起自己白嫩纤细的手仔细端详,好像要从这幅手里瞧出点过去的东西,“不仅会弹曲还会跳舞,官爷看吗?”
从大理寺出来便被送到净身房,在房里躺了三天,确定活下来了才被送到莺花院,伤才好了点就被逼着学习弹琴跳舞唱小曲以及如何取悦男人。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每天都好像生活在刀尖上,就好像在漆黑的夜晚沿着刀山往上爬,看不见前头也回不到从前。
他经常被绝望裹挟着前进,前进是因为心里存了点不甘和委屈。
陆祈安闷哼一声,“江晚岑你怎么还能活的这么没心没肺?简直是不知廉耻!”夜晚的灯光太昏暗了看不清陆祈安的脸只能看见人锋利的犹如刀子般的眼睛。
这些人真可笑啊,一个两个的都来质问他凭什么他还活着?是啊,他也想问一句凭什么非得让他活着呢?
入冬了地上冒着寒气冰的凤九一个激灵,他刚要从地上起来被陆祈安睥睨一眼,“本王让你起来了吗?跪着!”
得,原来他们陆家的人都喜欢让人跪着,也不是,陆祈年就不会这样对他。
其实凤九知道陆祈安为什么找他。
“我今天只问你一句,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哥又是怎么死的?”
六年前,陆祁安的大哥陆祁年作为铁狼军统帅江昱的副将随军出征,再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具被损毁严重的尸身。
“大理寺不是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吗?”凤九讽刺的笑了笑,用他说骚话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说,“再清楚不过了,作为铁狼君少帅的我!正在这里接受惩罚呢?王爷还有什么可问的?”
陆祈安看过结案陈词,连陆祁年是什么时辰如何死的都一清二楚,简直是滴水不漏,以至于陆祈安不信,所以他想亲耳听一听江晚岑怎么说。
“江晚岑,背负着二十万人沉甸甸的生命,你不累吗?”陆祈安一眨不眨地盯着凤九,“我想听你说就是在给你翻供的机会,但你要记住机会只有这一次。”
凤九的心跟着颤了颤,第一次有人愿意听他说。
“王爷…王爷…当真…”就连说话的调子都开始发着抖,“当真信我吗?”
陆祈安沉默良久说,“兄长的家书经常提起你以及你父亲。”从个人情感上来说陆祁安不愿相信江家谋反,但六年前他才十二岁,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过问朝堂上的纷争,就连想查清哥哥的死因都做不到。
凤九皱着眉头回忆着他的梦魇,“我只知道当时战况十分激烈,对方好像知道我们的战术及兵马布防图,我们打的很吃力,那时候铁狼军只存活不到十万人。祁年大哥提出要带一队人从后面围堵,父亲便派了三万人给他。”
提到这些凤九的身子一直发抖,好像被浸在数丈寒潭之下冰的他喘不上气。
“父亲牢牢守着金沙城关卡,我们都知道一旦失守满城百姓将再无安宁。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守住的吗?是人!是用一具具有血有肉的人筑成了胡匪冲不破的关卡!那几天血流成河父亲没有退!尸骨累累父亲也没有退!铁狼军没有退也不能退。就算死也要死在金沙城的关卡!铁狼军艰难的守了十日,以为等来了朝歌的援兵,开放城门迎大军进来,没想到”说到这里凤九罕见的哽咽了。
“我是来到朝歌才知道祁年大哥死了。”
和陆祈安预想的一样,但陆祈安还是问了一句,“你说我便信吗?”
“你见过他们带回来的祈年大哥的尸骨吗?”
“嗯,但损毁严重已经辨不出他的容貌了。”
“那你是怎么确认那人是祈年大哥的?”
“玉佩。那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我和他一人一半。而且他身上的疤痕…”还不等陆祈安说完凤九又问,“有铁狼军的铭牌吗?”说完他举起胳膊露出被宽大袖口遮盖住的手腕,一枚金属手镯紧紧贴着手腕,上面刻着陆祈安不认识的图腾。
凤九转动手腕,银色镯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清冷的光,“铁狼军下到火夫每个人都有一枚用来辨别身份的手镯,上面刻了名字,摘不掉,除非…剁手。”
“不能伪造?”说完陆祈安也知道自己问了蠢问题,要是能伪造他们见到的那具陆祁年的尸体上就不会没有手了。
转而换了个问法,“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大哥没死?”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像他们说的祈年大哥以一种惨绝人寰的方式死在我父亲手里。”
凤九不止一次的梦见过去,梦见六年前的金沙城,即使是带着现在的回忆知道那时的阴谋他还是没有破局的方法,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惨死,一次又一次。
因此那成了他永远过不去的梦魇。
凤九凑近陆祈安的身边搂着人的脖子紧贴着耳朵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暧昧的说,“小王爷,上我还是打我你选一个?”
陆祈安被这样的凤九激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把凤九推到一边就听见凤九说,“隔墙有耳。”
是谁的眼线不言而喻。
不等陆祈安反应凤九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打了一耳光,“啊!”伴随着东西撒落的声音他跌坐在地上,朝陆祈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人配合自己演戏。
陆祈安皱了皱眉还是接上了凤九的话,“你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以为这样就能挑拨本王吗?”
凤九默默叹了口气,这小王爷不会骂人吗?怎么这么温柔?这种强度不行啊,眼线能信就有鬼了。看来得想个法子
凤九爬到床边从暗格里拿出一条马鞭抓着陆祈安的手塞了进去,小声的说,“打我!”
冰凉的、柔软的、滑滑的触感转瞬即逝陆祈安甚至来不及回味,就感觉胳膊上一阵尖锐的痛觉传至大脑他条件反射的挥了挥手,鞭子抽在了凤九的身上。习武之人被人毫无预兆的咬了一口出于本能的自保当然不会收着力,那一鞭子打在凤九身上红色的薄纱顿时被抽破,露出里面白皙的泛着血光的肌肤。
“啊!”伴随着大声的呻吟凤九小声说了句,“小王爷,不够,再来!”
“江晚岑!”陆祈安压低了嗓子叫了一声,“你疯了?”
“王爷要是不把我打的明天下不了床,恐怕以后都见不到我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会饶了他。
陆祈安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不知为何此时他朝着江晚岑挥动鞭子的手却是颤抖的。他不敢想象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小狼王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才得以保全自己。或许自己今天说的那句“凭什么他活着”错了。
就该他活着。
陆祈安咬着唇朝凤九挥了几鞭子,丢下一句,“江晚岑你给我等着!”就气鼓鼓的走了。
凤九叫的声音很大,他确认整个走廊都充斥着他撕心裂肺的呼痛声。痛自然是痛的,却也没他叫的那么夸张,但他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痛。
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被打了几鞭子顿时见了血,凤九吹了吹伤口,开心的想着终于可以有几天不用接客了。
刚接客那一年他遇到一个变态客人,那变态有障碍硬不起来,为了撒气他就把凤九的双手捆起来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抽到凤九身上布满一条条见了血的鞭痕才作罢,那变态看见凤九痛苦地挣扎呼喊求救竟然硬了,没做任何润滑的捅了进去,没动几下又软了下去,那变态只能拿凤九撒气,一边扇凤九的耳光一边维持勃起的状态插入。
鼻子和嘴角被巴掌扇的汩汩的流着血可是凤九却笑了,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边笑一边看着那变态,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嘲讽了。
变态被凤九的嘲笑刺激的发了疯,捏着凤九的嘴强迫人低头,“江晚岑你看看你自己!下面那根东西都没了也配笑话我?”
“曾经的小狼王又怎么样?还拿得起刀吗?不过是撅着屁股等着被操的骚货!得意什么?”
很久没有人叫他江晚岑了,这个名字就像是件利器把他用“凤九”筑起的保护罩敲碎了,露出里面血淋淋的奄奄一息的“江晚岑”。
是啊,他不是凤九,他是江晚岑却永远不再是北境的小狼王了。
江晚岑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残破的身体视而不见,乃至洗澡的时候都刻意回避,不去看下面那块丑陋的伤口。如今被人脱光了衣服避无可避的看着那处,心就好像是残破不堪的下体一样被人戳烂了再也长不出。
他差点就可以用朝歌城最风骚的男妓凤九的身份活下去,差点。
凤九可以活但江晚岑不能死,江晚岑的身上还背负着二十万沉甸甸的冤情,他不能死。
也是那一次他知道被打伤就可以不用接客,所以他经常激怒客人,即使被打的遍体鳞伤也比被操强。
心里的痛苦远比身体的痛要长久的多。
凤九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笑了,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只需再耐心的等一等,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没想到第二天小王爷又来了,趁着月黑风高所有人都睡了偷偷翻窗户来的,看见躺在床上睡熟的凤九他把一瓶伤药放到床头,转身要走被凤九拦住了,“小王爷不坐坐再走吗?”
被当场抓包的陆祈安有点尴尬答非所问到,“你你怎么还没睡?”
凤九从床上坐起,亵衣的领口滑落露出凹凸有型的锁骨,看了眼呆愣在原地的陆祈安,含情带笑的说,“王爷打的太痛了,我睡不着~“
凤九这话说的太娇嗔了,听的陆祈安脸不自觉的红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你要要不我”陆祈安从没遇到过凤九这样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噗”凤九没想到小王爷这么不禁逗,“好了,不逗你了。“
凤九收起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认真又严肃的问,“小王爷想查出真相吗?”
“当然!我等了这么多年等的无非是一个真相。”
“小王爷要的到底是真相还是还冤死的亡灵一个真相?”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大了。
后者他们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人,而是几百年巍然不动的制度。
陆祈安剑眉一拧皱着眉头的反问,“你什么意思?”
凤九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将手搭在陆祈安的肩上,“朝歌城早就从骨子里烂透了,小王爷不知道吗?”
“所以你要?”
凤九摇了摇头,“我只是要还逝者以真相。”
“江晚岑,你说你要还逝者以真相,你拿什么还?”
“所以我拉小王爷下水。”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蹚这趟浑水?你孤家一人,什么都没有,但我不是。”
“呵,”凤九直直的盯着陆祈安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两个距离近的异乎寻常的暧昧,凤九却不笑了而是一字一顿的说,“可以啊,你敢对着你大哥的牌位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吗?”
“不敢。”
凤九os:大哥,这句话可以不用回复。
“小王爷你自己心里也门儿清吧?你早就入局了,今日不反,铁狼军就是你的明天!”
陆祈安并不是空有其表的花架子,以他对朝中局势的判断才选在正正好的时间回京述职,刚才那么问只是想探探江晚岑的深浅。
“我从前倒是不知道小狼王竟也这般伶牙利齿。”
“呵”凤九没有答话翻身抱着陆祈安的头对着人的脖颈用力吸了起来,吸完灿笑着问,“利吗?”
陆祈安完全没料到江晚岑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是反感就是颇有些意外。被人吸的那一块还留有未干涸的口水,留在身上湿哒哒的,就像陆祈安的心。
料想到或许是自己的那句“小狼王”得罪了这人,陆祈安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嗯,我也没别的意思。”
凤九还在笑,可是那笑容里分明都是苦涩。
因为曾经足够璀璨,以至于现在任何人提到江晚岑这个名字都会让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自那以后陆祈安就像长在了莺花院似的每天都去,有说小王爷在边境嗜血成性凤九不过是供他发泄的玩物的,有说小王爷打出感情了舍不得人,也有说凤九使了魅术把小王爷魂勾走了,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风言风语穿的多了反倒没人去探究真相了。
俩人也不再避嫌,开始夜夜笙歌。夜夜笙歌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实则是陆祈安攒了个局。局里除了凤九还有一个,陆执。
陆执除了是当今六皇子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陆祁年的爱人,只是鲜有人知道此消息。
六皇子自幼和陆祁年一起长大,从不见俩人之间有什么亲密举动,无论是走路的距离还是交谈的频率都控制的恰到好处。
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君子之交,连好朋友都算不上。陆祁年没有单独宴请过陆执,陆执也没去过陆府做客。俩人甚至没有任何书信往来,就只称得上一句“认识而已”。
看似一切都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六皇子一袭白衣出现在灵堂,面上没什么特别只是神情略微憔悴,就好像忙于公务几日没有休息好。
陆祁年回来的时候面目全非尸骨不全,一副破碎的身体躺在棺材里摆在灵堂中间。棺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的,从远处就能闻到阵阵檀香,和以前陆祁年身上的味道竟有几分相似。
看着灵堂中间冷冰冰地棺材陆执既没有悲声痛哭也没有失神失仪,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就那样看着。
陆家父母早亡,陛下派人操办的葬礼,陆祁年这一走陆家的掌事人陆祈安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懂什么呢?没有成人盯着底下的人办事难免糊弄,还不到后半夜守夜的人就都走的差不多了。
陆执屏退了身边的人守在暗处,等灵堂里最后一个人陆祈安也走了之后他才又出现了。
灵堂里没烧炭,阵阵冷风袭来陆执浑身连带着骨头缝都透着寒气,从没有一个冬天这么冷过,就好像怎么暖都暖不热了一样。
陆执和陆祁年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几米但陆执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浑身麻木,久到白雪蔓膝,久到世界从此失去了颜色。
陆执走到棺材旁右手扶棺轻轻地吻了一口。
棺材被视为不祥,只有至亲之人才会为死去的人扶棺。
陆执脸贴着棺材抱了一会儿,一闭眼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他却好像觉得还不够似的环顾四周没看见人索性推开棺材板跳进了棺材里抱着陆祁年的尸骨。
从茅房回来的陆祈安目的了全程,甚至听见棺材里传来犀犀碎碎的压抑的哭声。
陆执的爱人走了,可是他竟然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佯装不在意就好像这是个与他无关的人一样,他连为他扶棺的资格都没有。
“小年,我来晚了…”
陆执紧紧的抱着陆祁年的身体,就好像要把人揉碎了揉进自己身体与自己血肉相连似的。陆祁年的身体陆执太熟悉了,就连身上有几颗痣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破成这样的陆祁年陆执却怎么也认不出来。
他的小年,怎么破成这样了?
他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的人,怎么如今却只能冷冰冰地尸骨不全的躺在他的怀里。而他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的小年身上这么多伤,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找不见,走之前一定很疼吧?会不会恨自己没有救他?
“小年,你走了吗?”陆执环顾四周,就好像在找着什么似的,“小年,你别走,你先别走。”陆执怀里抱着陆祁年的尸身双手却拼命的在空气中抓着,好像在抓什么东西。
“你别走…求你了…”
都说人在死后的一段时间灵魂还会徘徊在身体周围,慢慢才会消逝。陆执曾经不信鬼神,但这一刻却变成了虔诚的信徒,“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活啊?”
“小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该把你藏起来!”
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曾想他们再也没有明天。
凤九早就猜测陆执针对自己是因为铁狼军旧人,但从没想过那个旧人竟然是陆祁年。凤九不止一次听过陆祁年和他父帅提起自己的爱人,说她身份尊贵,家教森严不能随军出征,说她温柔似水体贴入微,说她精通诗词歌赋冠才绝伦,他那时以为陆祁年说的是哪个世家望族的小姐,没想到竟然是陆执。
陆执和陆祁年将彼此隐晦的爱意深藏于心,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曾知晓。这样做自然是为了保护陆祁年,朝堂的水太深了,陆执以为只有将自己的软肋藏好才不至于被有心之人利用。
朝歌城谁不知道陆执啊,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六皇子,虽然现在还没被册封太子但早晚的事。可以说陆执掺和进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凤九不知道陆祈安是如何说服陆执的,心里倒是对这位小王爷高看了一眼。
是夜,外面寒风呼啸,室内的炭火烧的格外旺,凤九穿了件白色的纱衣侧头靠在椅子上,纱衣的设计本就是溜肩款,此时他慵懒的靠着更是露出半个肩头。
陆执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了句,“你能不能换件衣服?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还不等凤九说话一件天蓝色的外衫就披在了凤九的身上,陆祈安可不想这俩人吵个没完。
凤九穿着陆祈安的外衫又宽又大,理了理宽松的袖口闷哼一声,“六皇子好一句何不食肉糜啊,呵呵。”要不是凤九在这陆执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烟花柳巷,自然也不知道这种地方对妓子的穿着有严格限制的。
陆执还想说什么被陆祈安拽了拽胳膊制止了。
“好了别闹了。”陆祈安清了清嗓子小声的道,“想必大家这些年都没闲着,把收集到的线索整理一下互通有无。”
凤九看着陆执好似在想什么,陆执看了眼凤九扭过头去不说话,陆祈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俩人关系这么差么?
“我先说吧,这是我六年来收集整理的资料。”陆祈安抬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卷轴,“我把哥哥的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从他的字里行间我猜测江帅不会谋反,“说到这的时候凤九定定的看着陆祈安,眼睛亮晶晶的似有什么滑过。
“基于这个猜想我走访了北境境内八城,遍访百人,你们猜我找到了谁?“
“谁?”听到这里凤九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虽然他知道真相还遥不可及可现在还是激动地心脏砰砰跳的飞快,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铁狼军右翼我大哥麾下的一个百夫长。他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当时我大哥出城原定路线是走到石楠关从四方围堵,但还没到石楠关就带着一千精兵往西走了。“
“为什么会往西走?”
陆祈安摇了摇头,“原因不详,只听说他收到一封信。“
“铁狼军军规森严,祁年大哥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违反军纪!后来呢?”
“我大哥和他带走的那一千人消失了,直到金沙城破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这个消息对凤九和陆执来说都是爆炸性的,那个百夫长或许是现今仅存的能证明陆祁年并非死于江家之手的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把他交出来?为什么不还我父亲一个公道?”凤九浑身颤抖着咬着牙问。他很介意!他很介意当初江家墙倒众人推!也很介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平时很聪明不至于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但此时的他被情绪裹挟着太激动了。
陆祈安轻轻的拍了拍凤九的后背安抚,做这个动作自然又流畅,好像他做了很多次一样。等凤九情绪缓和了才和人解释,“我去年才找到这个人,撬开他的嘴花了不少时间。”
除了凤九还有一个人情绪激动到说不出话。
陆执这六年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被噩梦缠身。无他,他的噩梦都是关于陆祁年的。
他不敢给自己希望,从没有一刻敢肖想陆祁年没死,他害怕自己一旦有了希望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太痛苦了,比失去还要痛苦。
但今天陆祈安把希望递到了他的手上,他就好像是一个沉入海底很久很久的人,今天终于能浮上水面喘口气了。
地处北方苦寒之地的北境就连夏天都不觉炎热。常年被冰雪覆盖的仓岐山矗立在远处,有时日照金山,有时雾笼人间,江晚岑最喜欢日暮之时的仓岐山,放眼望去整个北境都是他的跑马场。
北境的男孩从有记忆起就会骑马,江晚岑有一匹周身雪白只有后背一簇黑毛的白马叫雪吻,是他十岁生日父亲送的礼物。就算冬日漫天飞雪,江晚岑也要带着他的血龙驹跑上两圈。现在回想起来只觉那些自由的日子离他很远很远了。
有一次江晚岑正兴冲冲的骑着雪吻练习射箭突然听见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你手抬得太高了,射不到心脏。”一转身看见一个披着淡蓝色狐裘大氅的少年坐在马上。
“嘁”江晚岑不屑的应了一句,只有中原人受不住北境的寒凉才会披着大氅,北境的男孩可不怕冷!江晚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有那么点自视甚高的意思,被个中原人指导骑射面子自然挂不住,冷冷的回了一句,”中原人小心别从马上摔下来。“
“哈!”听见江晚岑这么没有礼貌的挖苦那人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
迎着笑声江晚岑才开始认真打量面前这人,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剑眉星目挺拔俊朗。身材不像北境人那般壮硕却也不算瘦弱,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像是个书生。
朝歌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点人来北境,那些人多是些浪荡不羁的世家公子,真正上了战场跑的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