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亲(2 / 2)
背景板一般的媒人端着梨汤瞥了他一眼,男人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低着头不再言语。
“那结婚之后还要生吗?”
“生。”他重重地点头。
“生几个?”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和他相亲了,我俩根本就没有可能,只是觉得他离谱得有点可笑,于是耐着性子继续按流程问下去。
他飞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您的意思。”
我气笑了,问他:“你的想法呢?”
他似乎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村里的男人生三四个的多,我的,身体好,可以生七八个,您喜欢的话。”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生那么多干什么,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生孩子多伤身体啊。”
始终带着头巾没摘的男人愣住了,他似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用全身上下唯一没被包住的眼睛看着我,怯生生笑了一下,小白兔一样的温柔男人说出了自以为体贴的话:“坐月子时养好身体就好,哪个男人没个把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您不用担心。”
什么叫我不用担心,我怎么不担心,生孩子又不是男人生。哪里来的古代人,看着温温柔柔的,年纪这么小,思想却这么古板,我没忍住瞪了一眼正在咳嗽给相亲男打暗号的媒人,她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村子给我找来的男人,简直是太离谱了。
“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护着男人了,”媒人端着梨汤,转头看了一眼相亲男,悠悠道:“你和丫头也倒也是好福气。”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情,我怀疑媒人她是故意的,未免她再说些恶心我的话,我选择继续向相亲男发难,发出死亡三连问:“有房吗?有车吗?有存款吗?”
男人迟疑道:“……都没有。”
意料之外的答案,毕竟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我真没想到二十一世纪还会有人能穷成这样,于是昂了昂头,挺胸道:“我都有。”男人都受不了女人压自己一头,我都这样说了,想必他也应该知难而退。
“嗯,媒人,和我说了。您,很厉害。”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得不令我重新审视这个穷到离谱的男人。难道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年轻人,想要走捷径,没点手段,也好歹得有些姿色吧。
“其实,我还在还房贷,车只有几万块,存款也没多少。”
“房贷,是……贷款,很多吗?”他把装着香肠的竹篮推了过来:“这些,我和妮妮不要,我们,不爱吃肉,您先还钱重要。”
他似乎不太清楚房贷是什么,大概以为是高利贷之类,甚至把见面礼都退了回来,也好,也省了我许多麻烦,不过礼物是万万不能退的。我摇摇头:“不行,这是我爸妈特意给你们准备的,我要是原样带回去,他们就该骂我了。”
“噗”媒人忍不住笑出声,告诉他:“收下吧,成与不成,总是人家一片心意,过年了,好歹让妮妮能沾些油荤。”
“嗯。”
该问的都问完了,显然我和他对对方都不是很满意。时候也不早了,他还要抱着孩子翻山走回去,不靠谱的怪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我只好自己送穿着单衣,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出门,妮妮在他肩膀上冲我挥手,甜甜的说了声姐姐再见。这么小的孩子,下巴瘦得尖尖的,灵动的大眼睛嵌在尖瘦的脸上,竟还有几分渗人。
山风吹动男人单薄的外衣,衣物紧贴,更显出男人的纤瘦单薄,活像张纸片儿,若是风再大一些,便要被裹携着雪粒的山风吹飞到天上去。不过他到底是个活人,不是纸片,风只吹落了他裹在脸上的头巾,露出一张苍白秀气的脸来,发觉我诧异的视线,他对着我柔顺地低了低头,然后往上托了托臂弯里的小丫头,用挎着竹篮的手拉头巾,到底是手上不方便,拉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看得我都有些急了。
我大跨步走了过去,帮他系好头巾,狠了狠心,把身上宽大厚实的棉睡衣脱了,把小丫头连同纤细的男人一同裹了起来:“走吧,别让妮妮冻坏了。借你的,下次见面记得还我。”
他看了看我身上的羽绒夹袄,想说些什么,我挥了挥手:“我家就在河对面,从这里走过去就是了,放心走吧。”
瘦弱的年轻男人顶着风雪艰难的一步步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过分安静的马路上才渐渐行驶过车辆、路过行人,沉寂了许久的小卖部也迎来了客人,和老板娘熟稔地寒暄起来。我看了看手机,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奇怪,只过去了这么会儿吗?
男人离开的方向,脚印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雪粒掩盖,如若不是搪瓷罐里的梨汤空空如也,袭来的风雪直往我的脖子里钻,带来的竹篮也不见影踪,我甚至都要怀疑方才见到的不是活人,而是一梦黄粱。
“小蝴蝶,喜事将近呐,”老板娘已经送走了客,伸手递给我一把伞,看着我身上仅剩的夹袄,学着我方才的语气笑眯眯调侃道:“借你的,下次见面记得还我。”
哪有什么喜事将近,我和他根本就没看对眼,也不会有再见了。只是手中老板娘的伞明明白白告诉我,那个风雪欲折艰难前行的纤瘦背影,并不只是我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