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驴车与天真的孩童擦肩而过,秦瑨目视前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自小锦衣玉食,未见过人间疾苦,像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一些官员为了维护自己的政绩,报喜不报忧,送到御前的奏章都是经过美化的,所以在你那里,盛朝才是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实际上不知有多少苦痛和罪恶隐藏在阴暗里。”
这话听起来不太入耳,姬瑶拍打他的肩,唇瓣不满一噘,“你在含沙射影的说我昏庸,让他们蒙蔽圣听了,是不是?”
她手上力道不小,自个儿都觉出疼了。
秦瑨岿然不动,言辞冷冽,没有半分对望该有的尊崇和谦卑:“青史由天下评说,你昏不昏庸,到时候就知道了。”
嗬,这什么态度?
姬瑶目光如炬,落在他落拓的背影上,捏着拳,恨不得锤他几下,可那身健硕的肌肉好像也不怕。
但这气她才不吃,她想了想,秋水般的眼眸湛亮。
恶趣味上来,她紧贴秦瑨后背,手覆上他的臂弯,在他耳后呵气如兰,“瑨郎……”
女人热呼呼的气息扑在耳畔,如羽毛掠过,娇滴滴的嗓音更是像小猫在吟叫,剖心挠肝,抓的人骨子酥麻。
明明快到初夏时节,秦瑨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又犯病了……
他额头生疼,本能的一甩胳膊,想要逃脱她的折磨。不曾想力道失控,没有防备的她被他推倒,一屁股坐在车蓬里。
“你……”姬瑶难以置信,美眸睁大,声音亦开始发颤:“你……你敢推我……”
秦瑨发觉自己失礼,立时停住驴车,难得缓下声线:“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僭越。你身份尊贵,不似坊间的寻常女子,烦请稳重一些,不要总做这些幼稚媚俗的举动。”
姬瑶仿佛没听到他的解释,只瞪着眼睛望他。
气氛骤然将至冰点,逼仄的车篷仿佛被冻结了。秦瑨眉间掠过一丝担忧,“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伤到了?”
姬瑶不言,如被仙术定住一般。
“瑶瑶?”
秦瑨心头担忧更盛,向她伸出手,想要搀她起来。
然而这种善意却被姬瑶无情拒绝了,“啪”一声,她狠狠打落他的手,魂魄归位后如同一只凶猛的小老虎,张牙舞爪的朝他扑过去,沙包大的拳头一下下砸在他身上。
“反了你了!敢对我动手!”
突如其来的攻击好像在挠痒痒,秦瑨懵了几息,杵在原地挨打,不耐烦的抿紧唇。
这丫头从小就不吃气,受一点委屈就跟天塌似的,必须百倍奉还。若放到宫里,他刚才那番僭越,估计早就挨上廷杖了。
一阵撕挠后,姬瑶打累了,气呼呼靠住车篷,闭眼小憩。
而秦缙无法再淡定下去,细长好看的脖颈被她抓出几道血痕,正呲呲啦啦冒着疼。
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是她招惹在先,到最后受伤的却是他。
他压住怒意,只作口型,无声骂她一句“泼妇”,赶着驴车继续往南漳走。
到达南漳县城门的时候,细雨洗尘,雾气迷蒙。
尽管如此,守城的官兵依旧井然有序,一个个盘查着百姓的过所。恰巧有个无过所的流民想要蒙混过关,当即被官兵识破,拉到一旁杖打二十。
秦瑨穿着蓑衣,坐在驴车上远远观望,一炷香后掉头离开。
看样子南漳不好进。
他回头瞥了一眼在车篷里酣睡的姬瑶,焦躁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这场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天上云彩仍然厚重,遮住光线,四周天地昏暗。
姬瑶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掀开门帘问:“到哪了?”
“到南漳了。”秦瑨在外抻腰,“城里盘查很严,暂时进不去,这边有个庙宇,今晚先在这儿歇下吧。”
下了驴车,姬瑶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蓊郁树林中的庙宇,黄墙青瓦,门扉破败,早就没了香火,胜在可以遮风挡雨。
今晚终于不用睡驴车了,姬瑶松口气,随着秦瑨一起走进破庙。
门扉敞开,庙里有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正中龛台筑着一尊不知名的神像,青面獠牙,柴火生起来后,红红的眼睛好像在瞪人似的。
姬瑶有些害怕,可她忍住了,没有靠近秦瑨。
这些时日她太过依赖,导致这人无法无天,不知尊卑。她要与他拉开距离,重新塑起君臣之界。
本着如此信念,入夜后她出奇的没有跟秦瑨睡在一起,而是独自倚着小山似的干草垛。这可比他那身腱子肉软和多了。
“还涂药吗?”
秦瑨低沉的询问传来,姬瑶犹豫一会儿,没有理会。
自从后背受伤,在她的授意下,每晚秦瑨都会为她涂药,防止疤痕滋生。这么长时间过去,肌肤早就好了,不涂也就罢了。
换句话说,就是留疤,她也得灭灭这人的威风。
不理就是不理。
她可是盛朝至高无上的女皇,没他还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