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节(2 / 2)
哪怕是万物之灵的人类,也是由这些小小的细胞所构成的,并且从细胞在母体中长大成婴儿,继而成为大人,随着细胞的衰减凋零而老去,随着细胞的死亡而生病、死亡。
事实胜于雄辩。
这句话,现在表现的尤为明显。
显微镜的原理,所有人都能理解;显微镜的材料和观察实验的材料,所有人都能找到;孔希路说的一切,都是基于实验观察的结果,所有人都可以复刻。
那么,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历史性的学术突破。
从此以后,新的体物之道,将代替旧有的格物方法,把事物放到更微观的层次来考察,将成为学术研究的主流。
而过去模糊的、朦胧的、没人能说的清楚的“气”的真面目,也就此揭晓在众人面前。
与之而来的,就是生命运转的真相。
这种冲击力,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现场沉默了很久很久。
姜星火指了指显微镜,说道:“诸位,现在再来聊聊刚才的论点吧,渺渺虚空,寸寸空气,真的皆是太虚吗?或者说,太虚真的存在吗?”
杨士奇勉力道:“确实能观测到‘细胞’是‘气’的表现形式,但并不能因此就证伪太虚的存在。”
——还在嘴硬。
“那你觉得太虚是什么样子?”
杨士奇沉默。
“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来说说。”
姜星火又指向孔庙前的一片草地,说:“以我所见,人之所见为太虚者,气也,非虚也。虚涵气,气充虚,无有所谓无者归根结底,太虚,实者也。”
姜星火的意思就是说,人们所见的太虚,是气存在的一种形式,而不是虚空无物,看似虚无一物的太虚,实际充满了气,并非真的是绝对的虚空,归根结底,作为气的一种状态,太虚非无,而是实有。
“与此同时,构成一切事物的‘气’也是实有,细胞是实际存在的,实有是‘气’的最本质的特征,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事物,都是实有的,天下没有绝对的无,即使是无形,也非真无,而是实有。”
“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而物质的第一性就是客观实在性,物质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并能为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实在。”
张宇初似有所悟,击节而歌。
“无形者,非无也,静而求之,旷眇而观之,宇宙之间,无有无形者。”
“太虚者,气之量,气弥纶无涯而希微不形,则人见虚空而不见气,凡虚空皆气也,聚则显,显则人谓之有;散则隐,隐则人谓之无。”
张宇初歌声愈发高亢,而反方的大儒们,面色却愈发难看。
“虚空皆气,显则谓之有,隐则谓之无,有是实有,无则非无,太虚之中,乃是实存之气,除此再无他物。”
翻译翻译,什么意思?
这就是将气看作是宇宙万物的唯一根源,这就在根本上否定了气之上还有其他存在的可能性,没有给“天理”“人心”等形而上的超凡之物留下任何位置。
姜星火他们不仅要证明“气”的存在就是细胞的客观物质存在,而且还要断绝程朱理学“理气二元论”的道统根基,摧毁程朱理学的世界观。
这种思想在这个时代属于划时代,但在姜星火前世的明末却有个专属的学术名词。
——气一元论!
而在姜星火手里,就是“物质一元世界论”。
但是“气”这个概念,在儒家的理论结构里,还不完全等同于物质。
“气一元论”给程朱理学带来的巨大破坏作用,几乎在下一瞬间,就被众位大儒所意识到了。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之前所谓的“君子正阳气、小人阴邪气”,并不是单纯的无知,而是这里还涉及到了一个重要的理学基础架构,那就是人性到底是什么?是善还是恶,还是非善非恶,从孟子以来,就一直没有定论,直到张载第一次提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区别,人性问题的争论才告一段落。
而张载的人性论在宋明理学是一个非常大的理论突破。
就是因为张载把“太虚即气”的观点,延伸到了人与万物都源于天地之气,因此人性通于天性,天地之性是纯粹的,自从鸿蒙开辟,才有阴阳五行的差别,而气质之性善恶混杂,是有个体差异的,与父母的遗传、地理环境、社会条件都有关系。
也就是说“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弗性焉”。
可是现在一旦“气”被证实成为细胞,那么固然也可以用遗传因素这些来解释人性,可最关键的“人性通于天性”就解释不通了。
“人性通于天性”解释不通的后果是什么?那就是程朱理学构建的人欲与天理之间的绝对对立关系,失去了跟脚逻辑。
张载说人性通于天性,天地之性是纯粹的善,但实际上天地真的是如此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世界规律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
“天地之性”其实就是程朱理学推崇的伦理道德,是为了给儒家伦理道德寻找一个超越性的、先验性的支撑。
文丞相的那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是怎么来的?就是来自于这套理论。
而“气一元论”,杀伤的不仅是所谓的正气、邪气,更是天理和人欲之间的必然逻辑。
直到这时,杨士奇才明白,姜星火打算怎么破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绝杀。
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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