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节(2 / 2)
“固前代所谓敝政也,而今皆用之,反以收富强之效,而建升平之业。故善用之,则庸众之法可使与圣哲同功,而况出于圣哲者乎!故善法后王者,莫如太祖高皇帝矣。”
贺段志简单给吕恭翻译了一下:“所以以前人眼中的敝政今天用了就有好的效果,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胡俨所提的人的庸碌与圣明)而在于能否正确妥善地使用这些政策,恰当地使用政策就能达到跟圣贤同样的效果,所以洪武皇帝在这一点上做的就很好,要向洪武皇帝学习(同样进行新政)”。
括号内的内容是贺段志自己的补充,报纸上姜星火没明说,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老朱已经驾崩好几年了,但他的影响力始终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钟山里埋着的老朱不会说话,所以只要赞同他,哪怕是采取一些话术技巧,称之为“善于有批判地撷取历代治理政策的精髓又根据大明的实际情况进行取舍”,好吧,长难句总是这么吓唬人。
总之,就是姜星火一贯的思路。
——荀子的“法后王”。
孝陵面前驳斥王景,他就是这个思路。
“法先王”,是对远古圣贤毫无保留的崇拜,并将其言行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和行事的准则。
“法后王”,则是指信奉在历史和现实已经发展变化了的条件下,相继出现的新理论、新思维以及建立起来有异于前代的典章制度。
姜星火高举着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神蟠,来为今日的思想冲突开路,跟铁铉当年在德州用老朱的牌位阻挡燕军的进攻是一个道理。
来吧,向我射箭,就是在向老朱这个挡箭牌射箭。
你朱爷爷可不怕你们这些士大夫。
思潮
董伦又老了一岁。
在正月的寒风中,老头在前院的房间里靠着椅子,拥着炉火,看着窗棂外飘落的雪花,精神渐渐昏昏然了起来。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上面还放了一本书,宋代人的杂记。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书上的文字,似乎幻化成了过往的光影,在董伦浑浊的眼前世界浮现,继而又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就在这黄粱一梦伴随着怪异的、激昂的颅内嗡鸣而渐进到高峰的时候。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董伦醒了过来,他没有说话,也没回头去看,他知道这时候,肯定是仆人来喊自己吃饭了,但是他现在每天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最多就是喝点稀粥,吃点软饼。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位末时就被尊为“贝州先生”的宿儒,今年已经八十一了。
“笃笃”敲门声继续,虽然只有两声,但显得却越来越急促。
“进来。”
董伦终于忍不住转过椅子去看向了门口。
但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他全部政治遗产的继承者,最得意的门生,鸿胪寺卿解缙。
解缙在外面就已经抖落掉了身上的雪花,这时候他的脸色惨白里透着些红,董伦懂一点医术,这是气血有亏又深思竭虑时的表现。
“你的血本来就亏,现在已经在烧心血了。”
解缙闻言一怔,旋即苦笑。
对于他这种早早就名满天下,却又蹉跎了十年之久的人来说,现在一朝得势,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庙堂之中,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关注自己的健康呢?
解缙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董伦突然摆手阻止。
董伦叹息着摇了摇头:“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我听着,反正能听你说几句也好。”
解缙拿出了两张对折整齐的《明报》。
这个时候,门再次被敲响了,仆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送上,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屋内。
董伦戴上老花眼镜,这是玻璃工坊的定制货,人工成本很高,因为需要反复打磨镜片,所以售价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现在只有权贵阶层才使用的起。
《明报》上的字不多,但董伦看的很仔细,一字一句,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随后,董伦拒绝了解缙的帮助,自己用颤抖的手端起托盘中的热汤抿了一口,才缓缓地道:“你应该很快就要收到写文章登报的消息了,做准备罢。”
“我不会写。”
解缙的回答很诚实,诚实地有些出乎董伦的意料。
董伦用手指指着解缙,旋即又垂了下去:“腹内胎生异锦,笔端舌喷长江,纵教片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伱是解缙啊!你有什么文章是不会写的?是不会写还是不敢写。”
解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敢提笔。”
董伦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这个弟子。
“才高八斗,一心钻营;今日之我,早非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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