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节(1 / 2)
百官们滴水未进,就得饿着咕咕叫的肚子继续徒步从紫金山返回南京城的皇宫里。
级别高、年纪长的自有皇帝差遣宦官赏赐些饭菜食盒囫囵垫一口,而级别低的,若是有经验的,自然会在袖子、怀里藏点馍馍之类的,若是没经历过这般场景,那也只能望梅止渴了。
是真的望梅止渴,紫金山-南京城的这段道路两侧是有大片默林的,而且眼下五月正是梅子初熟之际,然而众人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来吃梅子的。
当然,即便如今陈瑛带着负责风纪的监察御史来回巡视,依旧是有许多官员忍受不住饥渴的折磨,偷偷去摘几个梅子塞进嘴里。
“你看那个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梅子吧……难怪刚才闻到味儿了。唉,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多了去了,都说了带饭你不带,还说我蠢,咱俩谁比谁更蠢啊?”
随着众位官员们越走越远,周围的气氛也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路边不远处,竟是有一群日本商人,正在售卖饭团、味噌汤套餐。
而陈瑛那群御史不知道得了什么风声,竟是自己先买了吃了起来,丝毫没有知法犯法的悔意。
套餐做的跟竹筒饭类似,不过上面是一层饭团,下面是一罐热汤。
看着都察院的人吃的香,一众精疲力竭的官员纷纷凑到近处,却是看到摊位上挂着一杆杏色小旗,一百文一份,明码标价。
“几个饭团一罐汤就卖一百文?怎么不去抢!”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被旁边另一名文官止住了话头:“哎,伱不买我还买呢,往后稍稍啊。”
负责纠察风纪的都察院众御史都买了,众人看无事,便也跟着买了。
然而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这点东西能填饱人的肚子吗!”
“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啊!”
亲自当摊主的肥富无奈了,虽然说日本因为食物的缺乏,现在所做出来的菜式都非常单调,天妇罗之类的著名食物也没有问世,有人说日本农民一碗饭就着一颗梅子吃了也并不夸张,但像肥富这么大的商人,要不是大明的那位国师吩咐,他才懒得来这里卖便当。
肥富抬起头冲着众人喊了句汉话:“我们也不容易,你们要是嫌贵,大可不必花费一百文买本来也没剩多少份了。”
想买的官员还是占多数的,听摊主提及没剩多少份,众人更加觉得饥肠辘辘起来,连忙催促摊主赶紧将剩下的摆出来,并纷纷掏腰包表示愿意支付一百文。
见众人都同意支付一百文了,肥富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命人将剩下的套餐端上桌来挨个售卖。
“这是何意啊?”
朱棣骑在战马上啃着一个炊饼,囫囵问姜星火道。
他征战半生,爬冰卧雪的时候多了去了,靖难的时候一场会战经常要打一天才收兵回营,战场上谁容你累了喘口气再打,饿了吃口饭再打?
所以朱棣倒也不讲究这些,白面炊饼都吃的美滋滋的,他旁边的朱高煦也是如此,只不过拳头大的炊饼朱高煦是一口一个。
姜星火不急不缓地咽下手中的食物,然后答道:“自然是要让百官知道知道在大明经商是个什么环境。”
随后,朱高燧带着几人骑马来到了肥富的面前。
“官爷。”
肥富点头哈腰道。
“有占市籍吗?”朱高燧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冰冰地问道。
所谓占市籍,用姜星火前世的话说,就是工商注册,在大明所有商人,都必须先到当地的官府进行登记,批准以后才能有这个东西,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属于违法经营的游民。
违法经营的游民,被官府逮到了是什么后果呢?
按老朱的口头圣旨,那就是“若有不务耕种,专事末作,不入市籍,不服管教者,是为游民,逮捕之,发边远充军,亦或打杀了事”。
当然了,老朱也不是傻子,他虽然想把大明建设成一个大农村,但农村也得有商人负责交易,不然耕牛、种子、镰刀、锄头,没有的地方如何互通有无?而生产出来多余的粮食,又卖给谁去?所以老朱虽然重农抑商,但也仅仅是“抑商”,不是“绝商”,并不想把商人统统都给赶尽杀绝。
老朱重农抑商政策的本质,其实是通过打压商人群体的地位,以及通过官府的“市籍”等手段,控制商人的人数,并且通过高额的苛捐杂税来控制中小商人的收入,让经商成为一件充满风险而收益极为不稳定的事情,这样农民和卫所百姓就不会向往成为商人,由此就能让农民和卫所百姓不离开土地,而如此一来,大明才能拥有稳定的税基和兵源。
或者说,“耕稼劝,则农业崇,而弃本逐末者不得纵由是,赋税可均而国用可足”这句话才是老朱的用意,他正是见识到了宋朝商业繁华后,百姓崇尚商业而无人愿意农耕,同时军队战斗力奇差无比,甚至有“领了阵前赏赐,射了一轮箭就算对得起官家了”的奇葩现象,认为商业导致了国家的税基和兵源不稳定,所以才不用宋朝的旧法,而是另起新法。
当然了,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实践,事实已经证明了老朱的新法也不是那么的靠谱。
因为随着元末战乱的余波结束,百姓过起了太平日子,那么时间长了,贸易的开展几乎是必然的互通有无是群体的本质,上古时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人类族群才逐渐扩大,形成了部落联盟,如今道路平整、信息往来便利,更是不可能靠《大明律》来抑制,所以商业的发展肯定是没人能阻止的。
而如今姜星火让肥富演这么一出戏,自然是接下来的谋划做预热。
肥富和几个日本商人面面相觑,只能老实答道:“没有。”
“喔,充军流放、当场杖毙,二选一,自己选吧。”
“人家不过是路边卖饭团,何至于此?”
这时候刚吃了肥富卖的饭团的文官们坐不住了,虽然卖的贵了点,但质量没问题,吃着香还吃饱了,总不能自己吃饱了就眼看着人家被打死吧?于是纷纷开口道。
朱高燧在马上扭身,认真答道:
“我爷爷这么规定的。”
“这”
文官们面面相觑。
朱高燧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大人们给你求情了,那倒也是不必非得从这二选一,交个罚款吧,便放过你。”
不待商人开口,朱高燧旁边的人熟练地算起了帐目。
“先算该缴纳的钱有车马拉着,四匹马,车马税三千二百文;看起来是逃了税的,那条税、门税、关税,意思意思,补缴个七百六十文吧;这汤里有鱼,要补缴鱼税;饭团有醋,要补缴酒醋水;还有落地税”
“再加上罚款,凑个整一共一万五千文,十五贯钱,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