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2 / 2)
一记又一记的乱棍凶狠地?落在祁溯身上,他也想不起来要躲,只是麻木地?摇怀里的人,絮絮重复:“我们真的有?一个?女儿……有?一个?女儿吗?呜呜……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你说话啊……”
回答他的只有?一具被寒风吹得越来越凉的身体。
“呜呜哈哈哈——”他时而笑时而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那双鹰眼汩汩地?淌下滚烫的泪,染上了绝望的血色。
祁溯失神?低喃道:“那年?寒冬,宫学的夫子刚教完我君子之道,转头?就去损毁皇兄的钓船,滴水成冰的三九天,皇兄在垂钓课上不甚落入冰湖,活活冻死在里面。
这一切都是惠妃娘娘指使的,我跑去质问她,她却说,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哈哈,为了我?难道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哈哈哈——”
他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像是要抱着一具冰冷的身体取暖。
“后来,我在御花园遇见一个?小宫女。她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枝,在冰面上绘梅。她笔下的梅,开在最高的枝头?,比宫墙还高,绽在暖阳四溢的晴空下,我想去折一折。”
尾声(三)
高?耸的城楼上。
一身腾龙衮服的皇帝独立高处, 静静看着底下?浴血奋战的徐军,一个个倒下?去。
庄妃提着繁复的帔裙款款走上前,一旁随侍的禁军警惕地要?控住她?, 被皇帝摆手阻止了。
他的语气中全是上位者的泰然,“你输了。”
庄妃苦笑一声, “臣妾是今日才输的吗?”
四?皇子与徐晚棠相识于总角之年, 初见?之喜,怀想至今,他们之间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柔美时光,可?惜太短暂了。
后?来, 四?皇子登基成为皇帝, 娶了别人做皇后?, 徐晚棠不死心, 硬是成了他的庄妃。
皇帝要?对付徐氏,徐晚棠姓徐,刻在骨子里的血液,让他们曾经亲近得?两小无猜, 也让他们注定成为一对怨侣。
皇帝的心里只?会有?权势, 怎装得?下?儿女私情呢?徐晚棠不甘心, 既然你选择了权势, 我就?要?用?权势打败你, 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是错的。
可?惜的是,她?终究没能斗得?过他,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输的呢?
早就?听闻四?皇子敏行讷言, 少年老成, 最是稳重。
可?那年春日宴上,第一回进宫看姑母, 众皇子站了一排,唯有?他抬头偷偷看我。
徐晚棠流下?了泪,那双一贯淡然如镜的明眸映出了一个套在华衣美服中的男人,神情冷漠,辨不出喜怒。
她?不知道曾经那个偷偷看她?的少年,为何成了如今的模样?
庄妃抚上了发间的凤尾金钗,“这钗是皇上送给臣妾的,还记得?吗?”
她?轻轻取下?来,旋开钗头,稍用?力一拔,里头是一把锃亮的刀刃。
他好狠哪……
皇帝命工匠特制的金钗,其实是一把杀人的刀,他不仅不爱她?,还想要?逼死她?。
一个从孩提到青年都被徐太后?的阴翳笼罩的人,怎会爱上一个徐太后?的翻版呢?
像徐晚棠这样的人,只?会让他感到压抑,只?是他曾经懦弱又愚蠢的见?证,他恨不得?她?消失,他恨她?呀……
徐晚棠的那双明眸早就?深陷,眼角也被岁月刻上了纹路,此时目空一切的样子,像是子规在啼泣,“冯贵是皇上的人,他都跟臣妾招了。辛酉年的事,皇上一开始就?知道臣妾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惠妃设计构陷。可?是不管臣妾怎么解释,怎么跪下?求你,你还是将臣妾赶出了王宫。臣妾可?真傻,你哪里在乎什?么真相啊,你就?是想赶臣妾走,再也不想见?到臣妾了。”
也许他并没有?错,错的是徐晚棠自己,她?根本不该爱他,她?早就?该恨他了……
“辛酉宫变,臣妾平白被冠上弑君之名,哈哈,你说?臣妾想杀你?臣妾想弑君?哈哈哈——”她?笑得?苍凉又绝望,眼神忽锐,“那臣妾今日,就?弑一弑。”
庄妃攥紧金钗,冲过去,一把刺进了皇帝的喉管。
“主子——”
陈锦年驱马直接冲上了城楼,不顾一切地飞奔向他的主子,禁军也上前制伏庄妃。
可?是太晚了。
陈锦年眼睁睁看着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子,虚弱地瘫倒在自己怀中,嘴角抽搐,面色泛白,脖颈处汩汩向外喷血。
他哆嗦着手想去按住伤口,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只?能感觉那蓬勃的鲜血不停地从他的指缝间流逝。
他哽咽的声音带着哭腔:“奴才陈锦年,救驾来迟。”
苏党、徐党相继覆灭,阉党对皇帝来说?也就?失去了价值。张荦得?知皇帝要?他假死,削弱阉党的势力,所以派人给陈锦年传信,希望他有?所防备,以免被波及。
可?陈锦年跟他主子一样,那么老谋深算,他的死士又探到了徐氏的异动,几方面连起来一想,就?能想到今日怕是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当时他被苏党逼去守陵,离宫前,皇帝给了他一封密诏,只?要?手持这封诏书,任何时候,王宫森严的大门,都能为他敞开。
皇帝颤着眼皮,缓缓睁开,“锦年?你怎么来了?”
陈锦年对上他惨白的脸,心疼道:“奴才临走前,主子赐了一道密诏,不就?是怕有?朝一日龙困浅滩,给奴才一个救驾的机会吗?”
“老东西?,猜了朕一辈子的心思,这回可?猜错了。”皇帝扯着嘴角,吃力地笑了一下?,“这密诏啊,是怕你哪一日想朕了,盼你回宫,来看看啊。”
“呜呜呜——”陈锦年胸膛止不住地抽搐,涕泗横流。
皇帝有?气无力地絮絮低喃:“既然、离了宫……还回来……做什?么?”
陈锦年知道,主子这话想问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一贯如炬的目光此刻涣散了,凝滞地望着不远处。
不远处,庄妃正在跟禁军奋力拉扯,她?自知弑了君,自己也免不过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