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负责一个负责观看(1 / 2)
“在此之前。”莉亚倚在安迪身上,嗓音惫懒却又轻浮,如同飘在空中的气泡,“在此之前,哥哥,你怎么进来的呢?外边有锁,还设了魔法禁制。可是啊,我完全没有听到警报响起的声音……”
她的确想过,温洛可能会跟随而来。
毕竟兄长身负使命,要纠正妹妹的言行,让她做回那个克制温驯的淑女。
可是她的白魔法学得很好,做一个复杂的门禁绰绰有余。遑论这是佩罗家族的产业,本身安保就很严格。
“哥哥竟然精通白魔法吗?”莉亚叹息,“我一直都不知道。以前你上学的时候,魔法课程的成绩都很普通。”
并非每个人都有学习魔法的资质。
很多人天生不具备元素亲和力,连选修相关课程的机会都没有。接触到白魔法的,往往也无法深入钻研。有些能力突出的,比如莉亚,适合进入研究所,在医药行业有所建树;资质更优秀的,则是成为教廷成员,侍奉光明神。
西亚教廷的现任主教,是大陆仅存的五位大魔导师之一。他能驱使草木与风霜,年轻时曾以一己之力将敌国某座小镇变成死城。
而费尔曼公爵的第一任情妇,就是位魔法师。
卡特夫人怨恨她抢走了丈夫的爱,所以常常咒骂她是淫荡的魔女。对魔法的痛恨,也强烈到不正常的地步。
后来,借着某个机会,卡特夫人成功地将情妇送上了火刑架——以处决魔女的名义。
温洛抿紧唇角,良久解释:“我并非故意隐瞒你。”
“是啊,是啊。”莉亚点头,松开安迪的臂弯,步伐轻盈地踏回魔法阵。“哥哥一直很优秀,能解开我的禁制也很正常。可是你进来以后,为什么不直接阻拦我呢?”
她脱掉鞋子,足尖点在墨黑的符文上,双臂自然张开,指尖萦绕着浅淡的暗元素。
“哥哥肯定躲在门外看,对吧?像上次一样,明明知道亲爱的妹妹在里面干坏事,却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像个阴暗的偷窥狂——”
莉亚弯着眼睛笑起来,表情天真而活泼。
“你到底要干嘛啊?”
“这么喜欢看妹妹和人做爱吗?”
温洛上前一步,想碰莉亚,手指悬在半空,却又收紧。
“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呢?
他望着她,犹如在注视不懂事的孩童,或者一个陌生放荡的女人。那张相似的面孔,显现出微妙的矛盾感,就像结冰的湖面即将融化破碎。
最终,温洛闭了闭眼,放弃解释自己的言行。
他问:“你为什么接触黑魔法?”
“不,别这么问,哥哥。”
莉亚踩着质感凹凸的魔法阵,滚热的气息正在溢出喉咙。她很兴奋,当然应该兴奋,因为长久以来谋划的事情终于成功;她很快乐,自然该快乐,无望的命运似乎重新找到了方向。
“你应该问,为什么我要这样对待菲利,为什么要给他下咒。哥哥,你难道没听见我下了什么咒吗?”
“两个月前,我陪亲爱的菲利去边境巡视,受到敌国偷袭。我和他啊,都关在肮脏的地下室里,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抱紧自己,唇角上扬眸光明亮,嗓音轻柔得要飞起来。
“艾利克要安略堡,菲利不愿意,所以艾利克决定讨些别的东西。哥哥,你看,女人多不值钱啊,一旦被赋予未婚妻的名号,就成了男人的所有物。”
“他们谁也不过问我的意见。”
“他们一个负责强奸,一个负责观看。”
莉亚用手指向菲利克斯跪坐的位置。
“看,大概就像那个地方。好大一面玻璃墙,菲利坐在后面看,艾利克把我压在上面。”
她笑得越发开心,眼里装满了亮晶晶的水光。
看起来像眼泪,但其实只是灯光映在瞳孔里的假象。
“哥哥,我不想嫁给他,又不能杀了他。你说说,我该不该学黑魔法控制他?”
有些往事,说出来并不困难。
以前莉亚不愿与人倾诉,和菲利克斯的警告没多大关系。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卡特家族的女儿们,永远活得精致又优雅。狼狈的姿态不该被显露出来,不堪的过往也不能诉之于众。
莉亚挣脱了家族的教条,却无法更改自己骄傲的本性。她不想被任何一个人用同情的眼光打量,哪怕是值得信任的奥尔或安迪。
现在,她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好开心啊。
莉亚想。
太开心了,终于能呼吸了,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在意。
她只想分享自己的快乐。
所以她一直在说。
用唱歌般的语调,轻松的措辞,描述自己的遭遇,剖析菲利克斯对卡特家族的觊觎之心。
她一直在说。
脸颊晕着不正常的潮红,眼里全是笑。睡裙松垮垮系在身上,脖颈和锁骨印着许多情爱的吻痕。
她看不见温洛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安迪的脸色。
她只想把体内所有的欢喜与快乐全都挖出来,鲜血淋漓地扔在地上,让他们去闻,去尝,去感受。
然后对她说一句,恭喜。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实验室内只有莉亚的声音。
没有人祝贺她,也没有人斥责她。
莉亚逐渐变得倦怠,奔涌的情感如潮水落回深海。
“哥哥,你要教训我吗?”
她问,“我们家出了个名副其实的魔女,你要告诉母亲,让她把我送上绞刑架吗?”少女的腔调有种满不在乎的恶意。
仿佛想要刺激温洛失态恼怒,却又并不关心他的真实感受。
“菲利明天早上什么都记不起来。”莉亚指了指地上的传送魔法阵,“哥哥效忠皇室,当然也忠诚于未来的皇帝。你可以拿这个当证据,去检举我,不过菲利还是会和我结婚。”现在的菲利克斯,还没有处置卡特家族的能力。
他必须和莉亚结婚,然后继任皇帝,万事俱备以后,再对卡特家族下手。
届时,就算没有莫亚,菲利克斯也可以把莉亚推出来,以“卡特家族接触黑魔法,是魔鬼的仆人”之类的借口,迅速处决费尔曼公爵以及其他重要亲眷。
“哥哥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私下调查菲利最近的动作。”莉亚打了个呵欠,眼尾渗出点泪水,“我可没和你撒谎。就算是魔女……”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温洛沉默着快步走来,紧紧抱住了她,臂膀箍得她肋骨痛。
“我信。”
他声音发哑,“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莉亚顿了顿,笑道:“是吗?”
她望向前方的安迪。
珀西少爷站在原地,脸色失了血一样白。那双温柔安静的祖母绿眼眸,蒙着绢纱般的翳色。
莉亚啊了一声。
她向他伸出手来,体贴而又客气地问询:“你在害怕,还是在哭?”害怕,即意味着安迪拒绝魔女这层身份。毕竟在世人眼中,魔女和魔鬼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何况莉亚做得更过分,她曾多次放纵黑雾怪物参与情事,榨取安迪的精液。
哭泣,则代表着同情。
莉亚不需要同情。
安迪牵扯着唇角,似乎想要笑一笑,眼里的光却破碎成千万片。
“我没有哭。”
他说,“卡特小姐,我为您开心。”
真聪明啊。
莉亚想,无论真假,珀西少爷说出了她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后腰感觉到一阵热意。
是熟悉的,光元素的感觉。
她回头,有些惊讶地注意到,温洛正在使用白魔法。
和自己可怜的法术效果不同,温洛左手掌心拢着一团极为明亮的火焰。他轻声念了句什么,火焰便流泻而下,覆盖住整个传送魔法阵。黑色的线条与符文,转瞬之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地板只剩一片模糊的污渍。
“啊,这个高阶还原咒!”莉亚踩兄长的脚,像个娇气的贵族千金发脾气,“我每次都做不好!你竟然用得这么完美!好过分。”
她嘀嘀咕咕的,“为什么我的光元素亲和力比你低……”温洛没有解答。
和莉亚一样,他也习惯于藏匿真实的自我,在人前扮演完美的形象。成绩优异,做事缜密,忠诚于皇室,且不擅长魔法。
“不擅长”有时也是一种完美。
正如莉亚的柔顺可欺。
没谁喜欢太有攻击性的人,攻击性会变成一种威胁。
卡特夫人希望子女能永远按着她的心意成长,费尔曼公爵满意于温洛的优秀但却不肯早早放权,菲利克斯想要一个听话的妻子。就连态度热络的现任皇后,每次见了莉亚,也要拉着她的手,明里暗里告诫她离某些贵族千金远一点,不要拉帮结派。
大概是听说了骑士团的存在,觉得这种组织有可能威胁到皇室。
莉亚不免恍神。
粘稠的体液顺着大腿根流淌下来,滴在温洛的鞋面上。
他刚处理完魔法阵,低头看见这景象,咬紧颊肌,什么都没有说。只摸了摸自己口袋,意识到绢帕已经被丢弃,便干脆脱了外套,动作极其粗暴地扯下自己的衬衫。
然后,蹲下身来,捏着柔软的缎面布料,擦拭莉亚的双腿。力气不算重,但有些急促,弄得莉亚直往后缩。
“痒,哥哥。”
她扶着他的肩膀,没心没肺地怪罪道,“很痒啊,别弄了,我可以去洗澡……”温洛却不让她走。
他一手握着她的腿弯,固执而又认真的,擦拭腿间黏腻的白浊。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照顾因摔倒而磕破皮的孩童。
莉亚渐渐没了笑意。
她垂眸看着他,轻声说:“我要兔子耳朵。”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
但温洛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
“没有兔子耳朵。”他的手帕已经染满鲜血,可怜巴巴丢在地上,“等下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语调似乎温和了些,“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样那样刺痛受伤的场合,不该再有了。
莉亚坚持问:“那也没有兔子耳朵了吗?”
柔软的绸缎擦过敏感的大腿根,带起一阵麻痹般的触电感。温洛嘴唇抿直,半晌,才回答她:“有的。”莉亚俯身,脸颊贴着他的耳朵蹭了蹭,感受到细微的温凉。
“真好啊。”
她呢喃着,淡色的眼睫掩住瞳孔,脸庞显现出安静的疲倦。“哥哥,我想回家。”温洛半边身体都是僵硬的,赤裸的脊背在灯光下白得透明。
他丢掉揉皱的衬衫,伸出双臂抱住她。
“好。”
他说,“我们现在就回家。”
惨白的灯光照映着拥抱的兄妹俩。他们如此贴近,又如此相似,像极了古典油画里神明的眷属,圣洁而美丽,静谧且安宁。
但安迪却窥见了某种隐晦危险的意味。
他站在实验室里,无法靠近这对兄妹,也没有资格将莉亚揽入怀中。即便不久之前,他还和她身体相连,从墙边到操作台,交融的体液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温洛牵着莉亚的手向外走。与安迪擦肩而过时,只淡淡说了句“有劳”。
言简意赅,完全是笃定了安迪的聪敏与隐忍。
安迪缓缓回头,不听使唤的脖颈发出生锈般的摩擦声。
他看见他们出门,似乎去了沐浴间,没有开花洒。没多久,穿好裙子戴上面纱的莉亚重新出现,从门口探出身体,弯弯眼眸与他告别。
“下次再见,安迪。这几天我会送礼物给你。”蕾丝黑纱遮掩了她的眼睛,只露出挺翘的鼻梁与殷红的嘴唇。安迪很想说些什么,但旁边等待的温洛迅速关上房门,空余一室寂静。
大概过了很久,安迪才挪动脚步,收拾散乱的“刑罚”道具,清洁地板上的血。
他是莉亚的情人,但在温洛眼中,大概和奴仆没有区别。
不……也许比奴仆还差一点。
安迪处理完残局,关掉刺眼的顶灯。然后坐在操作台上,于黑暗中臆想着莉亚的体温,用力抱紧了自己。
“下次再会。”
他自言自语,眼底积淀着阴郁的欢喜与悲哀。
“再会,莉亚。”
公爵府内,温洛一直将莉亚送到白楼下。
时间太晚了,他不合适再进去,只能站在台阶处,道声晚安。
“晚安,哥哥。”莉亚心情很好,主动勾他的手指,“今晚的事,你想好怎么和母亲解释了吗?”温洛下意识蜷起指尖,拢住她纤细的手掌,“嗯。”血缘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即使很多事情没有摊开来讲,莉亚也能感知兄长的决心。
他已经站在了她这一方。
他承诺保护她,并且愿意继续疼爱她。
“兔子耳朵”成为兄妹俩默契的暗语,这些年的疏远仿佛不复存在。
莉亚告别温洛,步伐轻快地进门,不顾女仆们诧异惊疑的目光,哼着歌儿飞上楼梯。进盥洗室冲澡,随便裹着浴袍躺倒在床。
很累,但还残存着兴奋感。
莉亚找出黑魔法书,指尖叩击破旧的书页。
“我成功了。”
她对藏在书里的怪物说,“卡特家没事了,我的婚礼……应该也能取消。”按照咒语的规则,菲利克斯无法伤害莉亚。
那么,如果莉亚执意解除婚约,菲利克斯不得不妥协。
“虽然和预想的结果不大一样,但也不错。”莉亚低声嘀咕,“就算他想拖时间,该解除还是得解除的,哪怕会多费一些工夫。只要我觉得结婚是一种伤害……啊,我真喜欢文字游戏。”她枕着胳膊,双腿晃呀晃的。
“无论如何,感谢您愿意和我做交易。”
“……巴托伊修德。”
唤出魔鬼真名的刹那,书页里似乎泄出一丝阴冷的风。卧室内的陈设家具发出细微的震颤,而莉亚不甚关心地推开书籍,沉沉进入梦乡。
她对魔鬼没有敬畏。
所谓魔女的身份,也算不得什么糟糕事。
夜越来越深,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少女的身躯上。湿冷的黑色物质无声无息爬出书页缝隙,在半空中舞动凝结,显现出魔鬼的头颅与半身。
它俯视着她。暗红的瞳孔无悲无喜,偶尔泛起诡异的腥光。
次日早晨。
莉亚睡了个饱觉,心情愉悦地换了身轻便的裙装,踩着小羊皮鞋子登登下楼。
女仆惊讶问道:“您要出门吗?可是早餐……”
自从温洛回家,这家人用餐都在一处,美名其曰加深感情,实则顿顿消化不良。
莉亚语调轻快:“不吃啦,我要去学院!”
然后刚出花园,就被兄长堵住去路。
“用过早餐再去学院。”温洛下了命令,“再拖时间就到中午了,不要折腾自己的胃。”莉亚:“……哦。”
她乖乖跟着兄长去城堡,虚情假意地问候了父母,坐在椅子里对付煎蛋和面包。卡特夫人对这份菜单很不满意,表示莉亚吃得太多,而且黄油只会让她发胖。
温洛打断了母亲的唠叨:“她需要足够的营养。”早餐的气氛就此变得安静。
莉亚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对面的温洛移动视线,撞上她的眼眸,似乎微微笑了笑。
然而等早餐结束,莉亚登上马车离开后,他的神情迅速变得冰冷阴沉。
“备车。”温洛吩咐侍卫,“去皇宫。”
如莉亚所料,皇宫的确掀起了一些波澜。菲利寝宫的人尽数受到盘查,宫廷医生也及时赶到第一王子身边。
然而什么都没查出来。
为了皇室的体面,此事并未大加宣扬,接受盘查的侍卫仆从,都以为昨晚是有什么盗贼入侵皇宫。菲利克斯心情沉郁,为了清除身体奇怪的药味儿,在盥洗室呆了整整一个钟头。
温洛求见的时候,他刚换过衣服,头发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找我什么事?”
菲利克斯一边翻看着皇宫守卫分布图,一边发问。
对于莉亚这个兄长,他其实心存欣赏。有能力,又聪明,工作总处理得滴水不漏。如果姓氏不是卡特,就更完美了,日后他掌管国家,定会将温洛培养为可靠的心腹。
可惜温洛生错了家族。
一个人的命运,早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菲利克斯问话的时候,温洛也在观察他。
这次回到国都,温洛只见过菲利克斯两次。第一次,是归来述职、交接手续时必要的会面;第二次,便是昨天晚上。矜贵高傲的王子殿下,赤身裸体跪在墙根处,嘴里衔着黑色的口球,四肢捆着锁链。
因为画面太有冲击感,导致温洛现在无法正常看待菲利克斯。
他的表情有点微妙,微妙又很快被厌恶所掩盖。所幸他向来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哪怕身体里汹涌着多少冰冷的愤怒,面容依旧平淡。
“是关于邦交细节……”
温洛开口,提起出使东国翰达的一些事务,不动声色地引领着话题,试探菲利克斯对于卡特家族的态度。这并不是为了确认妹妹的说辞,而是想要套出更细致的信息,以便自己掌握局势。
黑魔法的咒语只是类似底牌的保险,作为卡特家族的继承人,温洛必须拿到主动权,避免陷入被动境地。
菲利克斯生性敏锐,但温洛的套话水平也绝非寻常。看似普通的谈话,每一句都暗藏陷阱与危机。仿佛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此时的莉亚,早已抵达格尔塔魔法学院。她进入图书馆顶层休息室,其他成员早已等候在内,叁叁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见莉亚出现,玛姬率先迎上来,笑着问道:“怎么突然邀请我们来这里?还没到下午茶时间呢。”
下一秒,她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总是柔和优雅的莉亚小姐,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玛姬,然后仰起脸来,格外活泼地开口:“我们去郊游吧!”
玛姬说话有点儿不利索:“郊郊郊……郊游?”
“对呀!”
莉亚放开她,转而又来到希亚面前,握住对方的双手,“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郊游了,最近天气很好,我可以带上自己做的榛子蛋糕。”
希亚眯起狐狸眼,若有所思地笑道:“郊游啊,不错的提议。”
犯困的莉莉抱着靠枕,软绵绵附议:“我也想去。不过,莉亚小姐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郊游呢?”
“因为开心。”
莉亚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她身上洋溢着某种极为新鲜动人的气息。“因为很开心,所以想放松一下。”
没人会执意追究她开心的原因。隐晦的言辞代表着秘密,作为骑士团的成员,少女们彼此都有进退的默契。
“好啊,去郊游吧。”玛姬清了清嗓子,耳尖染着红,神态却特别认真,“我们来商定时间,地点的话,就去我家附近的庄园,怎么样?正好树莓成熟了……”
受氛围感染,众人开始讨论该如何安排这次郊游。集体活动总能让人兴奋起来,何况她们可以搞很多很多的花样。
最终,时间确定为次日下午。主题是“怪诞童话”。
莉亚当天兴致勃勃地打扮自己,穿上兰白色的印花棉布裙,头发披散在腰间,头顶系了浅蓝色的蝴蝶结。她拎着装满小点心的竹篮下楼,撞见门外等候的兄长。
温洛看见她这副装束,愣了一愣:“你要这样出门吗?”
如果卡特夫人在这里,绝不允许莉亚打扮成这样。淑女有淑女的规则,莉亚现在……像个去森林采摘草莓的普通少女。
“不好看吗?”莉亚转了一圈儿,蓬松的及膝裙摆翻飞而起,“是森林魔女的故事,我扮演里面的女主角。”
“森林魔女”是流传于西亚的童话。失去双亲的农家女孩儿穿越森林,投奔遥远村庄的姑母。然而她在林间迷路,误打误撞闯入魔女的家。经过一番奇异诡谲的冒险,女孩儿杀死食人的魔女,却不得不继承诅咒,永远留在森林里,等待下一个来访者。
温洛不明白妹妹为何要选择这么阴暗的童话,他沉默一瞬,挽起她的胳膊,“好看,很……可爱。”
的确可爱。
像童话绘本里走出来的少女,懵懂纯洁,无忧无虑。
可这只是一种假象。
站在传送魔法阵里戏谑微笑口吐恶言的莉亚,才最接近她真实的模样。
因为要离开国都,温洛暂且顶替了贴身侍卫的职责,一路护送她去佩罗家族的庄园。路上,他顺便询问了奥尔的状况,但并未在意这个兽人昏迷不醒的怪病。莉亚要他找靠谱的医生,他的反应也很冷淡。
“混种兽人的生理体征本就奇怪,很少有医生专门研究他们的病症。”温洛语气漠然,“为兽人看病的医生就那几个,改天都请到家里。”
治得好治不好,对于公爵府而言,算不得什么损失。
兽人本就卑贱,混种的奥尔更是无足称道。
可莉亚记得温洛并不鄙夷兽人种族。与菲利克斯不同,温洛能够客观地看待兽人的身份与处境,曾经还提议过增加兽人权益。
那么,他此刻对待奥尔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
莉亚心有疑惑,不过没有深究。
抵达庄园时,骑士团的少女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她们的装束比莉亚还要出格,虽然不算暴露,但……格外具备想象力。
贵族千金其实没有多少服饰自由。莉亚有温洛撑腰,才能顺利离开公爵府,至于其他人,恐怕要费不少心思。
嗯……除了玛姬。
这位佩罗家族的红发少女,永远能够穿着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走来走去。比如现在,她套着亮闪闪的盔甲,佩剑在腰间撞得叮当响。
莉亚下车的时候,她踩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掀起头盔,露出汗津津的脸庞。深红的长发束在脑后,翠绿的眸子仿若燃烧着热烈的火。
“莉亚小姐。”
玛姬弯腰,做了个标准的骑士礼,“我接您过去。”
莉亚轻盈一跃,落地时抓住了玛姬的手。
温洛:“……”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
莉亚并未注意到兄长的尴尬处境。她抬目远望,越过玛姬的肩膀,看见了人群中的莫亚。世界真正的女主角和自己一样,穿着兰白及膝裙,只不过褐色长发扎成两根麻花辫。圆溜溜的眼睛装着兴奋又胆怯的笑意,双手不安地揪扯着裙摆。
骑士团的很多活动,都会邀请莫亚。这和莉亚的态度不无关系。
她习惯将莫亚放在身边。观察,审视,逗弄,照顾。
掌握局势,明确剧情进度,扭转未来的悲剧。
如今菲利克斯已经被下咒,咒语效果不方便检测,按理说是成功的,否则菲利克斯早该找上门处理施虐的未婚妻了。
命运已经踏上拐点,但莉亚依旧不能松懈。
她暂别兄长,和少女们一同游览庄园风光。佩罗家族权势不容小觑,财力也绝非普通贵族可比,所以这处庄园足够丰饶美丽,许多景致让人惊叹。
莉亚在玛姬的指引下,边走边思索。
与从政涉商的卡特家族不同,尚武的佩罗家族掌握着军队实权,且对皇室忠心耿耿。作为内阁成员的国防大臣,玛姬的父亲詹姆斯公爵与菲利克斯关系很好。
当然,这种“好”建立在阵营相同的基础上。
想要动卡特家族,菲利克斯就得借助其他贵族的势力。
等把卡特家族处理掉,收归大量土地财产和权力,菲利克斯迟早会对佩罗家族下手。军队本应掌控在皇室手中,而佩罗家族对军队的影响力太大了。
莉亚望向前方的玛姬。
在她所做的噩梦里,玛姬孤身执剑,刺杀菲利克斯。玛姬是詹姆斯公爵的小女儿,备受宠爱,按理说菲利克斯行事应有顾忌。
但玛姬被当场斩首。挥剑的守卫,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不是意味着,卡特家族覆灭后,菲利克斯就要清理佩罗家族?
还能以玛姬为借口,栽赃整个佩罗家族有弑杀君主谋权篡位的意图。
莉亚缓缓吐了口气。
她伸手,挽住玛姬的胳膊,得来对方受宠若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