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2)
夜风静谧,方眠黑灰色的发丝轻轻飘动。他的手腕被穆静南拉着,悬在半空。方眠很洒脱,比穆静南预想的要洒脱很多。其实爱情就是这样,何必寻死觅活,在一起的时候要开心,分手也不必太难过。生活要往前看,路总要走下去。人生如旅,穆静南是方眠路途的一站停靠站。这一站过了,方眠要继续向前,而他已到了终点,怀着祝福目送他离开就好。
这样很好,穆静南无声地想,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明明这样很好,为什么心空空的?这痛苦的感觉比病痛更让人难以忍受。穆静南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也像这般无能为力。想留的人无法挽留,想继续的生活戛然而止。灾难总是突如其来,摧枯拉朽,毁掉他拥有的一切。
过了半晌,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缓缓松了手。
“好。”
一个字,结束一切。
方眠转过身,离开花棚,步入茫茫夜色。穆静南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灯盏花一丛一丛围绕在他身侧,分明色彩缤纷,可在方眠离开的那一刻,却好像瞬间失去了颜色。夜色是黑灰色,花也是黑灰色,一切都是黑灰色。
方眠走出了酒店,步下台阶。路清宁靠在车边,已经等他好一会儿了。他走到路清宁面前,路清宁摸了摸他的脑袋瓜,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开了车门,让方眠坐进去。后座放着方眠的工具箱,后备箱里是路清宁从白堡拿回来的方眠行李。晚上沿着高速路开四个小时车,休息一晚再开一个白天,他们就能到新月小镇,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里,不会有穆静南。方眠以前总想要自由,现在他真的自由了,彻底自由了。
“走了?”路清宁问。
方眠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终于,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穆静南,再见。
南都地域广袤,新月小镇矗立在不起眼的小角落,被一大片深绿的林地和稻田围着。路上常有人开着拖拉机过去,进田地里干活儿。有时还能经过别人家的农场,看见他们堡垒似的谷仓、地上摇摇摆摆走来走去的鸭子和小鸡、钻进木栅栏的小猫。方眠在这里定居三年了,南都和反叛军的仗就打了将近两年,一年前以苏锈撤军告终。南都取得了胜利,小酒馆里人们守在光屏电视旁,为新闻宣布苏锈撤军而拥抱欢呼,哭声和笑声交杂在一起,震天动地,方眠也终于放下心来。
这场战役旷日持久,方眠离开南都后不久,新闻里就说穆静南亲赴前线,领兵作战。穆雪期的神经传导机械部队取得了初步胜利,苏锈的同盟军果然望而却步,拒绝与苏锈合军渡河。苏锈和穆静南两军在月桂河两岸僵持了一年,一年后,苏锈重新集结同盟,准备渡河作战,南都一度陷入极度危急的境况。
方眠那时每天看新闻,订报纸,茶不思饭不想。有一天深夜,寒风呼呼刮着窗户,他忽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声,方眠问了好几遍,无人回应。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这怪异的电话让方眠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早,前线传来消息,说苏锈渡河攻打南都。远在新月小镇,方眠似乎都能听见炮火的声音。人们人心惶惶,物价暴涨,路清宁囤了好多粮食在家里。
治安也变差了,晚上有三个劫匪偷偷潜入他们家,不小心弄响了警报。方眠端着枪,打折了其中一个人一条腿,剩下两个慌不择路地逃跑。想不到当初穆静南让他练习射击,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
过了几天,前线终于传来捷报,说穆静南率领部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月桂河对岸,烧了苏锈的大本营和粮草,让苏锈无路可退。苏锈被困在南都城下,反叛军失去退路,军心大乱。南都军出城与反叛军决战,反叛军死伤惨重。苏锈差点被生擒,乘坐小艇脱离战场。这一次渡河惨败,反叛军同盟分崩瓦解,各个首领划地而治,苏锈退守北都,不再南下。
大家都走上街欢呼,相拥而泣。只有方眠打开地图,抚摸那绵延的月桂河。时值凛冬,月桂河该是怎样的寒冷。穆静南如何在敌军的虎视眈眈下悄无声息地渡河到对岸,绕到敌军后方,打他们措手不及?船只的目标太大,不可能不被反叛军的探照灯发现。只有一个答案,穆静南带领部队,趁着夜色掩护,游过了大河。
穆家找到天国了吗?他能顶着料峭寒夜泅渡月桂河,是不是身体已经见好?
和他的一切早已结束,可方眠还是忍不住翻找新闻,想要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即使不在一块儿了,方眠也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苏锈撤兵不久,穆氏联席议会召开,穆雪期当选新一任穆家继承人。老派势力把持的南都第二军部哗变,和反叛军的战斗刚刚结束,老派就把坦克开进白堡,逼穆雪期下台。原本宣布静养的穆静南亲自领兵炮轰白堡,听说白堡一栋楼被他轰塌了,第二军部溃败,穆雪期被穆静南扶上了大位。
那一段时间,穆家风雨飘摇,时不时有穆家要倒了的传言。所幸最后穆雪期获得了胜利,老派军官流放的流放,软禁的软禁,第二军部被打散,编入其他军部。
从此以后,穆静南的姓名渐渐淡出南都政坛。
疫病过去了,许多alpha染病,返祖成兽,有的oga和beta舍不得自己老公,拿链子拴着养着,有的干脆把他们放归山林,让他们同那些野兽厮混在一起。还有人悄悄告诉方眠,有的兽化alpha被自家老婆炖了吃了。当然,这些就是无从查证的传言了。新月小镇里疫病也肆虐过好一阵,因着穆雪期的榜样,这里的oga和beta大胆接手了各项事务,把镇里镇外打点得妥妥贴贴。小镇委员会里面,十个委员里有四个oga、三个beta,alpha的声音倒成了弱势。
南都维持着和平的局面,外面就不是这样了。月桂河之战以后,苏锈的威望大大受损,各支反叛军首领脱离了苏锈的掌控,割据为王。再加上盘踞一方的贵族时时出兵,北方的战火就没有停下过。有的地方管理不当,疫病过境,alpha失去战斗力,oga被邻域掳掠,城市人口离散,颓败成了荒城。
比较外面的烽火连天,再看南都的平静繁荣,方眠为穆静南感到高兴。穆家和南都在他的保护下,渡过了难关。方眠现在开了自己的机械工作室,就在家里二楼。南都内外时时有订单发过来,要他帮忙设计机械。只不过,武器类的机械他专供南都军。
穆雪期接管穆家后,方眠终于在新闻里看到穆静南的消息。白堡宣布他隐居别苑,不再执掌南都军,又解除了和尹星如的婚约。他素来低调,执掌南都的时候就鲜少有关于他的新闻。现下从高位上退下来,白堡再未传出过关于他的消息。
无论如何,方眠感到高兴,那个家伙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穆家自会好好照顾他,方眠一个外人,不用再操心关于他的事了。
尹星如离开白堡后,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他现在不写娇妻o了,转而写《战斗吧,oga们!》、《o权主义》、《兽化病是a的天谴》,听说销量高达数百万册,连战乱区的百姓都人手一本他的新书。
电视里播着新闻,宣传穆雪期的新政,方眠撑着脑袋,神思扑剌剌拍着翅子,蝴蝶似的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路清宁上楼来喊他吃饭,刚进门就踢到地上的机械零件。地上堆满机械臂、外骨骼和一些未成形的机械动物,方眠盘腿坐在零件堆里,扳手搁在手边。厚厚的窗帘拉着,屋子里只有方眠身边的一簇台灯光。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夜行生物。
龙猫的确喜欢夜里活动,却也没有像他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路清宁叹了口气,垂头帮他收拾,拖出一个大塑料袋,把那些报废的机械零件收进去,一会儿提出去丢掉。
“你啊你,又有多久没出门了?”路清宁说,“听我的,出门走走吧。我们医院有个新来的alpha实习医生,个子高,长得俊,总在我跟前念叨你。你要不要跟他认识认识?”
“哥,”方眠很无语,“你啥时候喜欢做媒了?”
“你要不是整天闷在屋里,我能想方设法拉你出去么?”
路清宁总觉得他这样低沉,是因为穆静南,所以总想着找个人与他相处,帮助他忘记穆静南,重新开始。方眠告诉他自己就是喜欢宅,和穆静南没关系,他偏不信。路清宁把窗帘布一把拉开,外面的光潮水似的泄进来。方眠不适应光的明亮,偏过头眯起眼睛。路清宁说得对,他真的许久没有出门了,外面的梧桐叶已经成了红色,一眼望出去,世界像燃起了火,鲜红一片。
方眠走到窗边往外看,隔壁是个小别墅,院子里盖了棚,里面种了许多灯盏花,一簇拥着一簇,开得闹人。他依稀记得,刚搬来的时候隔壁还没人的,现在竟有人住进来了么?时间过得真快,而他恍然不知。
“隔壁住的谁?这小别墅,不便宜吧?租的还是买的?”方眠问。
“是个退休回来养老的富豪,听说有军方背景。没见过本人,只见过他的管家出门买菜。管家是个老爷爷,人很好,路上暗,每回我值夜班回来,他都会打开门外的灯给我照路。”路清宁“啊”了一声,说,“对了,那个老爷爷说他家主人身子骨不好,他又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想让你设计个家用机器人。”
方眠拍拍胸脯,“简单,邻里街坊的,我给他打八折。”
方眠开始画设计图,挑选适合的材料,组装电路板。他让路清宁问那个老爷爷他家主人想要什么模样的机器人,老爷爷说想要一只大龙猫。方眠想起之前那个世界有个动画片,里面有巨大的龙猫,怪可爱的,便依照模糊的印象,画出一只毛绒绒的机械龙猫。他动作很快,一个星期机械龙猫便已经完工。这龙猫足有一人高,钛合金材质,外面铺一层仿真皮毛。芯片里下载了最先进的家用服务系统,足有三百九十五道菜谱。方眠领着大龙猫去隔壁敲门交货,轻轻按了按门铃,铃声叮咚作响。门口的通讯装置传出老爷爷的声音:“是小方啊,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方眠站在门口等,抬头望,看得见院子里的梧桐树。没等多久,门开了,管家老爷爷笑呵呵地打量着大龙猫,一下就掏出手机来结账。
“您先让您主人验验货,”方眠笑道,“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好嘞好嘞,”老爷爷道,“只不过我家主人不喜欢见外人,小方,麻烦你在这里稍微等等。”
“没关系。”方眠摆摆手。
老爷爷领着大龙猫进了屋,过了几分钟,他一个人开门出来,道:“我家主人很喜欢这只龙猫,谢谢你啊小方。”他给了钱,又道,“我家主人说一只龙猫太孤单了,还想再订几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