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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解铃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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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宁愿毁灭,也要让那股力量在自己手心终结,让旧有命运的脉络断开连线。

思维像一张巨网般由点及面地张开,却只发生在喘息之间。

“江定心,睁开眼睛,看着我。”声音出奇冷静。

收到命令,他毫不迟疑,印入眼帘的是席慕莲近在咫尺的脸。

江定心被欲火熏染得雾蒙蒙的眼神,泛着粼粼水光,叫人莫名爱怜。

“看着我。”席慕莲再一次说。

终于聚焦,他怯怯地看着她的样子,让席慕莲本能地想扇他巴掌,然后狠狠羞辱他。

但她把那假阳具从他口腔里抽出来,低头俯身吻住了他。

克服原有的习惯,就是杀了过去的自己。

另类的自我毁灭,自杀。

唯有死透了,才能重生。

“嗯呜呜……唔嗯……”江定心口齿不清的呜咽着。

承接着席慕莲这突如其来像暴风雨一般的深吻,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她的吻都算是一种奖赏,但今天不花分毫力气居然就得到了。

江定心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惶恐。

这是他不熟悉的领域。

失去了路径依赖,就好像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样,没有导航会迷路。

席慕莲把江定心钉在床头吻了两分钟,才把他放开。

然后便把那根硅胶阳具给自己套上,扶着它挤进江定心的身体里。

“啊……啊……”那后穴被撑开然后填满的滋味,让江定心一瞬间蜷紧了脚趾。

虽然有些胀痛,但是合二为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对他而言,一个人的空虚宛如漏掉生命的黑洞,多少内心的焦虑,无助都来自那个黑洞。

唯有填满它,才能感觉到完整,感受到平和。

“嗯呃……操我……用力……啊……”颤抖着声音气若游丝的呻吟。

江定心的呻吟像春药一样让席慕莲头脑发热,端着他的双腿把它折到他的肩上,整个人都前倾着用身体的重量压上去,把那根阳具抵到最深处。

“啊啊啊……”江定心忽然提高了声音。

好像是无意摩擦到了穴道内那一处最敏感的点,惹来一阵急促的呻吟。

无论如何也戒不掉喜欢看江定心被操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顶动腰部急速地抽插。

耳朵追逐那因为自己动作而忽高忽低的音符,就像弹奏钢琴般愉悦。

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流连,无意的抚摸以示回应。

交合处的嫩肉被带进带出,被白皙的臀肤衬托得十分暧昧,做得久了,也分泌出些淋漓的水渍来润滑。

忍住想要打他屁股的冲动,俯身下来对他说:“抱着我。”

这陌生的指令是前所未有的,江定心有些迟疑,仍听话地把手拿上来环住她的脖子。

距离如此近,近到呼吸都能被毛孔感知,近到喘息在耳边被放大数倍,他从来没有在做爱当中像今天这样抱过席慕莲。

此时此刻,被她压在身下,她的气味,在他的鼻尖围绕,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恍惚间,忽然被捏住了下巴,听见席慕莲塞壬之音般的三个字:“叫老公。”

他以为自己恍惚错乱了,疑惑地睁开眼:“嗯?”

“嗯什么,叫老公啊。”说着便把性器往深处顶了顶。

“呃啊啊……”忽然提高音量的喘息。

不是江定心不肯叫,而是实在感觉太害羞了,羞耻到头脑一片空白,卡了壳。

半晌才扭捏地蚊蝇般嗡出来:“老公……”

“大声一点。”席慕莲不肯放过他。

江定心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是羞耻,又是激动。要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席慕莲连他是男朋友的身份都不肯承认。

“呜……老公。”他又提高声音叫了一遍,感觉脸烫得快要烧了起来。

紧接着便被席慕莲含住了嘴唇,一顿舔舐啃咬。

刚才那句老公让他欲火焚身,阴茎肿胀得非常难受。

亟待释放。

可自己玩弄起来总不得其法。

“老公,帮我射……帮我……啊……”他哀求道。

破天荒地,席慕莲没有从中作梗,径直把手探下去,揉捻他的阴茎。

一边抽插,一边抚弄铃口,情场老手的爱抚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快感积累到极致,高潮像海浪般汹涌而来。

做了半个多小时的爱,终于把江定心给揉射了。

空气中散发着翻云覆雨的余韵,江定心软成一滩水般蜷在被子里喘息,理智逐渐爬坡回来了。

他总感觉今天好像少了点什么,过去总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得到的,今天仿佛送给了他。

慢慢张开迷茫的双眼,还带着欲念的雾气,光线像一张网似的进入眼帘。

找回视线的焦点,搜寻席慕莲的身影。

却看见白色枕头上滴落了圈圈点点的红色血渍。

赫然清醒过来:“你受伤了?”

“没事。”平淡的声音,压抑着不知名的情愫。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

他蓦地起身,要找伤口。

席慕莲不给,他偏要看。

找来找去,最后才在她极力藏起来的手心里发现了一道掐出来的血痕。

“都说了没事。”席慕莲忽而有些不耐烦。

江定心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不小心划伤的。

“我去拿创可贴。”

“不用了。”席慕莲拉住他,叹息一句道:“这点小伤它自己一会就好了,而且手心是活肉,贴不住的。”

好不容易才说服江定心关灯睡了觉。

可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那句床话的‘老公’里,内心涌动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究竟也没好意思问,是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10歉意

夜里叫了老公,白天到剧院还得装成普通同事。

这是一种煎熬。

看着其他男同事能和席慕莲公然有说有笑,江定心心里像猫挠。

偏还要像没事人一样一起出席《解铃人》的宣传会。

面对着几十个闪光灯和镜头,不能越雷池半步。

“咦,两位主演好像不太熟的样子呢。”不知哪个没有眼色的记者提了个问题。

两位主演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院长倒是率先出来解围道:“席小姐刚到我们剧院工作没多久。”

说没有多久,其实也有一年了。

但是在此之前,席慕莲的确在莉薇谭没有出名。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事都在莉薇谭镇或多或少小有名气。

江定心更是其中的翘楚,奖杯捧到手软。

若是他们的恋爱绯闻传出去,应该不少人觉得席慕莲配不上江定心。

席慕莲能做女主角的资本,唯有曾经拿过石蒜花奖而已。

有意思的是,那一项奖又是江定心拼了命没拿到的。

“对于下个月的石蒜花奖,《解铃人》制作组有没有信心能赢回来?”那个记者又开始作死地提问。

石蒜花奖是话剧界联合最高奖项,分为剧本奖和个人演绎奖。

剧本编辑颇有信心地回答道:“哈哈,我们拭目以待。”

轮到演员个人回答了,话筒递到了女主角席慕莲手上。

手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语气却平淡从容地回答道:“我对荣誉的心态是开放包容的,顺其自然。”

说完,把话筒递给身旁的江定心。

话筒只有几两重,要说的话却似有千斤,江定心沉吟几秒坦言道:“我是为了赢得石蒜花奖才去演《解铃人》的。”

此话一出,记者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这种做法未免太功利了,有人觉得在名利场上无可厚非。

而且大家都知道江定心在赢得石蒜花奖的路上可谓屡战屡败。

江定心的发言没有止步于此:“但是在演的过程中才发现,这部话剧对我的意义并不只是拿到石蒜花奖。”

看着台下的观众和记者,他继续陈白道:“我结识了很优秀的剧组,合作伙伴,还有……一段对我个人而言很重要的人生体验,我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体会角色给我带来的喜怒哀乐。”

闻言,席慕莲侧目而视。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定心蓦地紧张起来。

“所、所以……无论评委给我的结果是什么,我心里的奖已经在自己这边了。”

台下爆发了笑声,大家都以为这是江定心为避免再一次与石蒜花奖失之交臂的尴尬而提前说下的场面话。

只有席慕莲听得懂他的话外音,若有所思。

“那么下一个问题,请问主演们对自己饰演的角色以及这部剧的主题有什么样的见解呢?”记者继续例行公事的提问。

席慕莲缓缓道:“我在《解铃人》中饰演女主涟洳,这个名字取自‘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她是一个悲剧人物。在投生的过程中被溺死九次以后成为了湖中怨灵,她怨恨把她一次又一次溺死在水中的生身父母,嫉妒家族中被保护周全的男孩,八次设下陷阱把男孩引至湖边戏水而亡,在第九次时放生了和她有夙世因缘的男主角谈君彦。她的外表是狰狞的,她的内心是矛盾的,不过我很高兴她最后战胜了自己的嫉恨之心,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部剧的主题对我个人而言感悟就是……”

顿了顿,思考片刻,然后道:“希望这个世界少制造出这种鬼。”

说完,把话筒递给江定心。

和席慕莲的从容相比,江定心显得有些踌躇。

因为他对谈君彦这个角色的感受非常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用如果最简单利落的一句话概括,那便是:“谈君彦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从小被过度保护所以不知道世事险恶,也不知道自己的幸福生活原来是父母辈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得来的。被父母的罪孽牵连着陷入险境,但又用自己的勇敢真诚化解了危机。我想……他会是我的榜样吧,因为我本人可能没有那么坚强。”

就在要放下话筒的时候,记者插话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一个关于主题的问题。”

他又拿起话筒:“噢,主题啊,其实……这部剧的主题讲述的是轮回,不仅是生命的轮回,其实轮回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它讲了一件事是如何被自己创造出去,然后又反弹到自己身上,最终再次被自己创造出去的循环过程,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无解,它还给出了终止这个循环的方法,这对我的人生有着很多启发,嗯,就是这样。”

两位主演都谈完感想以后,轮到了女二号,饰演男主角未婚妻的胡如烟被采访。

“大家好,我是胡如烟,我在这部话剧中饰演与谈君彦联姻的贵族小姐林薇薇。”

胡如烟原来在莉薇谭剧院的名气很大。

对于这次没能演上女一号,其实怨念颇深。

但是为了营造良好形象,还是得装作很热爱林薇薇这个角色的样子。

“林薇薇在被退婚以后感到丢脸,做出了一些伤害别人的行为,但最后又相当后悔。这个角色要演好很不容易,也是我第一次担反派,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值得出演。这次能拿到这个角色,也是对我的一种挑战。感谢剧组和院长对我的信任……”

席慕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偶尔出神地看着桌上剧本发呆。

在一众演员都谈完感想致谢过后,需要站在一起拍一张宣传照。

江定心和席慕莲作为主演自然站在c位上,本来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在公众场合保持至少一尺以上的距离,现在不得不缩短为零。

做过爱的情人,走到一起就自然有种比其他人多上一点儿什么的气氛。

越是想要遮掩,越是欲盖弥彰。

“那个……”摄影师发出了抗议:“男女主肢体稍微有点僵硬,来点互动吧。”

被要求摆点pose,也只好照做。

可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做才好。

怎么样做都很别扭。

刚开始被要求搂着女主角来张亲密照。

江定心试了几次,都不知道该把那手臂怎么摆。

搂肩膀,还是搂腰?

从来都是席慕莲搂他,他顶多回抱过去。

不过,合作过其他女演员也有很多次了,照葫芦画瓢造出个没有灵魂的画皮也是可以的。

摄像师咔咔一顿拍,明明只过了几分钟,他却觉得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为了符合剧中角色的形象,造型师设计了一下,让席慕莲拉着江定心的领带,作出一副勾着他走的架势。

这姿势,她太擅长了,擅长到根本不是演的。

而江定心也自然而然被她牵着,倾斜身子向她靠拢。

这一次他才觉得,感觉对了。

漫长的宣传会结束以后,所有的演员都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席慕莲又在洗手间和胡如烟狭路相逢了。

“院长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事,要是知道了,你猜下部话剧的女主角还是你吗?”胡如烟一边对镜补妆,一边不屑地道。

席慕莲可不是会接受威胁的人。

她也一边洗手一边不屑地说:“你去告密吧,看他会换掉我还是封掉你的嘴。”

《陋怪》和《解铃人》两部火爆的话剧男女主角都是江定心和席慕莲,江定心本来在莉薇谭就很有名,所以这次凭借两部火爆的话剧扶摇直上的是席慕莲。

她手握石蒜花奖,空降到莉薇谭就直接演女主角。

现在又有两部叫座的剧傍身,席慕莲就敢赌院长会为她开后门。

规则,不过是人制定的。

谁制定的谁就可以修改。

只要利益足够大。

这个道理胡如烟其实也知道,她敢和席慕莲叫板的资本就是过去在莉薇谭众姐妹中积累下来的人脉。

这点是空降军比不了的。

胡如烟冷哼道:“若是院长真的包庇你,我就叫他们都请假罢工。”

席慕莲转过身去,踱步走到她前面,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真以为把我弄走了,就有机会得到江定心吗?”

胡如烟也不甘示弱地道:“未必没有,我不比你差,在你来这里以前我一直都是莉薇谭最出色的女演员。”

席慕莲笑道:“那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噎得胡如烟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道:“并不是我把你的地位和心上人抢走的,没有得到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也不了解他的内心。”

胡如烟怒道:“我不了解他?他从十六岁那年就来到了莉薇谭,我喜欢他喜欢了整整八年。八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凭什么你来了,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如果不是你,如果没有你……一姐的地位和完美的情人,都会是我的!”

这一刻,看着胡如烟不甘心的神态,席慕莲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她太清楚胡如烟的动机了,清楚得就和照镜子似的。

如果当初把她生成男孩,把弟弟生成女孩。

如果没有弟弟,又会怎么样?

脑海中蓦地闪现她和算命婆婆的对话。

“你看,我们面对面而坐。当你在看着我时,我也在看着你。”

“这是你自己写下的剧本,也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席慕忽然非常认真地看着胡如烟回答道:“没有如果,假设不成立。可以说,既然八年了你们都没有在一起,那就是你不需要他,他也不需要你。有缘分的东西,无论怎么样也会耦合在一起,没有缘分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撼动不了分毫。想要得到他,不过是虚荣在作祟而已,因为他是整个莉薇谭最耀眼的男演员。你只知道江定心把奖杯捧到手软,可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努力,那就是你们没有缘分的原因。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就算弄走了我,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胡说!大家都是凡人,别装了,你有多高尚,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这样指责我?美好的东西所有人都想得到,难道这样就错了吗?”胡如烟咬牙道。

席慕莲摇摇头:“恰恰相反,我比你更加卑劣,所以才可以看穿你。你要走的路我已经替你走过了,地狱的门前铺着鲜花的地毯。不过多谢你,这个道理,我也是刚刚从你身上领悟出来的。”

说完,席慕莲就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私人休息室里,她独自一人站在镜前,感觉镜中倒影有些陌生。

换作过去也许会为了保住饭碗在闹到不可开交之前一走了之,跳槽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被人要挟,陷入被动的境地。

可是掌心里的血痕提醒着她,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不过是重走旧路,陷入循环而已。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脑袋疼,泡了一杯苦咖啡。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有想不通的题目时,席慕莲就会喝咖啡。

那时候是喝学校门口一元钱的散装咖啡。

如今是喝金装高级进口咖啡。

可问题还是一样棘手。

“诚实地面对真心,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算命婆婆的话不适时地像幽灵般回荡起来。

苦思冥想了一下午,并没有想出什么明确的头绪,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一定要和过去反着来。

一定要和过去的习惯反着来,才能够打破恶性循环的轮回。

她不但不能够走,而且要顶住压力公开和江定心的关系。

过去逃避危险,是为了全身而退。

现在面对危险,肉眼可期的是非死即伤。

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也不知道为何上天冥冥中会这样安排。

地狱的路她已经走尽了,现在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选择另外一条。

胡如烟气呼呼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路上居然遇到了江定心。

刚才洗手间里的一番话,彻底刺激到了她的自尊心。

她在莉薇谭努力了十多年,凭什么席慕莲从天而降就轻易拿走了她的所有?

就算不抢不走,她也要破坏,那样才能让她被撕裂的心好过一点。

江定心和胡如烟碰了个正着,两人对视几秒。

就在他正准备收回目光擦肩而过时,忽然听见她道:“我们可以说是从少年时代一起长大的,一路走来你的成绩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就甘心为了个女人毁于一旦?”

江定心听得懂她的话外音,沉默了片刻道:“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有事。”

胡如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他觉得江定心好像吃错了药。

“那如果她一辈子不公开你,你就一辈子做她的地下情夫?!”

一辈子?

江定心蓦地抓紧了自己西装裤,用力得骨节泛白。

要真能一辈子,倒好了。

但现在情形,恐怕一阵子都做不到。

他知道席慕莲已经在想退路离开莉薇谭了,她陪别人喝酒动用人脉关系,想找到下一个适合工作的剧院。

只怕到时候,他想留都留不住。

“如烟啊,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好朋友,不要为难她好吗?”

他指的是席慕莲。

听见江定心这么说,胡如烟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有些哽咽道:“真的……真的要这样吗?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年之前我们还是完美的舞台情侣,自从她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江定心叹息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把握好界限让你误会了。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没有对你有那种想法,是我自己没有,这与她的介入无关。”

胡如烟颤抖着唇道:“你也胡说!现在你们正好,你当然这么说了。如果不是她突然抢走了我的一姐位置,你又怎么会把目光转向她?”

“如烟,你也是那种内心不够刚强,需要得到别人认可的人吧?”江定心凝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所以才会那么在乎地位,就像我在乎荣誉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保护不了你,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优秀。”

“不,你很优秀,你站在领奖台上说致谢词时的坚定,你对话剧界最高荣誉的执着追求,那种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精神,怎么能够说不够刚强呢?这种精神,一直鼓励着我。”胡如烟理解不了江定心的话。

江定心怔了怔,他没想到自己在痛苦中挣扎的力量,在胡如烟眼里倒变成了一种生命力。

就好像他在席慕莲身上看到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叛逆与洒脱一样。

难道那一样来自痛苦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细想。

江定心蹙了蹙眉睫,只想到了一个比喻:“也许伤口结出的疤,摸上去也比皮肤要硬。”

“什么意思?”胡如烟茫然地凝视着他。

江定心垂眸阖了阖眼帘,有些不想面对,含糊道:“总之,我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完美,当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时,就不会再喜欢我了。所以,放手吧,你爱上的不过是水中的虚影,是你幻想出来的我。”

说完,他便和胡如烟擦肩而过了。

留下胡如烟愕然地站在原地。

痛苦也是有力量的,它常常被和生命力混淆在一起,形成一种富有魅力的旋涡,从而把更多拥有痛苦的人捏合到一起。

人们叫它,性张力。

夜幕降临,覆盖着漫山遍野玫瑰花的莉薇谭镇被黑暗笼罩。

借着黑暗的遮掩,干起见不得光的勾当。

“啊……啊啊……”

江定心不知道席慕莲今天为何如此热情,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把他抵到门上吻,一边吻一边用力地揉他的胸口。

把他揉得呻吟连连。

“今天在宣传会,憋坏了吧,嗯?”

早上拍宣传照的时候和她站得过分近,他的确有些心猿意马。

“嗷……唔嗯……”一边和她唇齿纠缠,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

每当有人要和她抢东西,就会激起席慕莲烙印在血液里的痛苦记忆。

弟弟的出生,抢走了她的玩具,她的被关注程度,她所爱的一切一切。

触碰伤口会导致神经过敏,本能地护着,带着歇斯底里的力量。

上次下决心说好不再强迫他,不再禁锢他,不再虐待他,这次又单方面撕毁条约了。

要强迫他,才能让知道他属于她。

要禁锢他,才能确定他不会逃跑。

要虐待他,才能占上风拿主导权。

席慕莲一边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和自己接吻,一边把手探下去解他的西装皮带。

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急促,江定心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席慕莲和胡如烟在女洗手间里发生的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席慕莲此刻在想什么。

还以为和从前化妆室里的剧情一样,是她作为女王的服从性测试。

西装裤子被褪到了地板上,隔着内裤揉他的性器,比上次夜里的爱抚力道重得多。

“嗯……”随着那重重的爱抚,呼吸开始变得沉重粗犷。

每当席慕莲变得暴力,江定心就自甘成为小绵羊,还没被真的套上项圈,自个儿就画地为牢。

一种冥冥中自然嵌合好的天工,非是人力可勉强雕琢的匠气。

比如,他在胡如烟身上就从来没有找到过这种感觉,他们之间更像是姐妹。

性器被揉捏得胀痛,内裤被扒拉下来,江定心光着下半身被席慕莲压在门板上,于此形成对比的是穿戴完好的上半身,领带被她握在手里,拉扯得比早上那张照片里还要用力。

吻到嘴唇变得麻痹,才被放开。

紧接着手腕被领带系缚住了,还打了个死结。

席慕莲急促得像犯了烟瘾一样,从床头抽屉里拿出那根硅胶的假阳具,连润滑都没有上就给江定心捅了进去。

“啊啊……啊哈……疼……疼……”疼得江定心呼吸声直抽抽。

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到底也没反抗她。

这一下,就像深吸了一口尼古丁似的,把那焦灼的心熨平了。

非要看到江定心逆来顺受的接纳她过分的对待,才能像到保险柜里确认储存的珠宝那样,确认爱还在那里。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里没由来的盘桓:“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能容忍我,一定是非常爱我吧。”

一定是吧,一定是的。

习惯了入侵物的后穴渐渐销溶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摩擦带来的快感。

席慕莲从他后面搂着的胸口,一边顶动腰部缓缓抽插,一边含咬他的耳垂,揉弄他的胸口,好像在表达一种变相的安抚。

刀口甜蜜,熟悉的模式,又回来了。

江定心反而觉得心安,她越是表达过分的占有,他越是觉得自己被在乎。

“啊哈……啊……”呻吟伴随着后穴深深浅浅地律动一齐起伏。

和过去喜欢说些羞辱他的话不同,这次席慕莲很安静。

只是安静地表达占有。

从大门口做到沙发上,从站着变成睡着,不变的是江定心敞开双腿迎接席慕莲的进攻。

“唔……”啪地一巴掌下去,脸颊微红。

然后再迎接她的亲吻,仿佛用身体的语言在说:“喜欢吗,你只能被我一个人这样放肆对待,你不属于你,你属于我。我可以打你,也可以疼你。”

席慕莲身躯的顶动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席卷着江定心这片绵软的沙滩。

视线被围巾盖住了,那条她给他买的紫色围巾。

陷入盲目和被动的快乐中。

“嗯哼……哼啊……”粗重的呼吸,颤抖的声音,被欲望拴住了理智。

让江定心置身在绝对的服从中,似乎才让席慕莲感受到绝对的安全。

他不会有自己的情绪,不会有自己的思考,不会有自己的意志,不会自己长脚离开。

可她又知道,没有那种人。

令她沉湎的,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塑造出来的虚影。

不是江定心本身。

她正在把他工具化,就像她的父母希望她做个永远乖巧安静,不会和弟弟争抢玩具,做个只挤牛奶不吃草,永远顺从的姐姐。

她又正在不可遏制地复制着他们的心,向命运的轮回妥协。

她不过是充当他新的父亲,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考一百分,他的父亲爱一个加着考了一百分这个定语的乖孩子,不爱他本身。

而他甘于此,妄想不停地考一百分,试图把自己永远地铸成那个定语。

自恋者纳西索斯的镜子呈现的永远是特定的虚影,所以纳西索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爱,他从不知道自己真正该珍视的是什么。

欲望的可怕之处就是,无论理智在思考什么,身体都可以滑向深渊。

快感积累到快要勃发。

“唔唔……帮我揉一下,莲……帮我……”

席慕莲习惯性的掐住江定心的脖子,握住他欲望的源泉,把他的快乐与痛苦都掌握在手心。

看着身下的人为了得到更多的快感,而扭动着腰部迎合她的入侵,席慕莲在喜悦中翻涌出一股罪恶感。

过去她都会居高临下地说:“求我啊,求我。”

现在她宁愿咬烂自己舌头。

可是,最终还是在欲望的驱使下,说了句替代品:“叫声老公,叫老公我就帮你。”

江定心倒是十分乐意,他乐意把自己铸成爱人想要的模样,以此期待她永远不变心。

“老公……老公帮我……帮我射……”

席慕莲加速腰部的顶动抽插,一面按揉他的阴茎。

手指的力道刚好,每一下对阴茎的抚揉都像抚揉到了江定心的心里,熨平焦虑和孤单。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抚慰,渴望到他愿意拿前途地位去换。

“啊啊啊啊……”江定心扭着腰肢蜷紧了脚趾,被揉射在她手里。

高潮过后整个人像一摊水似的软在沙发上,没有一丝力气动弹。

他感觉到席慕莲慢慢趴了下来,趴到他身上,把脑袋枕到他颈窝里,脖子上被吐着热气,有些痒痒的,但感觉很温馨。

眼睛还被蒙着那条紫色围巾,眼前一片黑暗。

但手腕的领带被解开了。

“老公……老公……”绵软的声音夹着颤音,江定心躺在她身下轻轻唤她。

她喜欢听,他就多叫两句,讨好什么的已经是本能了。

能感觉到叫了两声以后,席慕莲攀在他肩上的手指慢慢地收紧了。

然后,他感觉到了颈窝一阵濡湿的热意。

微微蹙眉,一把抓下蒙着眼睛的围巾,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席慕莲。

在江定心的印象当中,席慕莲从来都是倔强不屈的。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哭。

“对不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天知道一个病态自恋的人要花多大代价说服自己对别人真诚地讲出这三个字。

她最终用逻辑战胜了本能。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道歉?”江定心很茫然。

席慕莲吸了吸鼻子,很快地重新屏蔽软弱的感情,抬起头来看着江定心道:“我明天去和院长说我们在谈恋爱的事情。”

江定心赫然睁大眼:“你疯了吗?”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要公开这件事。你也希望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吧?让你一直偷偷摸摸进出我的公寓,不觉得太委屈了吗?我不能一直那么自私。”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卑鄙,只不过从来没有勇气放弃因卑鄙得到的好处。

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他当然想。

他做梦都想能把这段关系合法地固定下来。

“不要,如果院长让你辞职怎么办,如果需要离开莉薇谭怎么办?”

这些问题,席慕莲其实全都想过。

“我要公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公开。”她只知道必须这么做,剩下的都像是在抓盲阄,交给老天爷。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被命运的洋流推怂着前进的盲龟罢了,始终找不到能承载她的浮木。

可是,她知道了什么是海洋,什么是陆地。

想要找到陆地,就必须逃离海洋,至于陆地方向在哪里她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是背离海洋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不可?”江定心不明白,转念一想他急着抱住她的胳膊:“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们不需要分开,剩下那些都不重要。”

江定心的话像绵软的糖一样甜,可是席慕莲的理智告诉自己,那不对。

就像他每次都束手就擒站在那里任她放肆的对待一样,他的默认是一种勾引她犯错的纵容。

如果说她的爱有毒,那他的爱也不无辜。

“不对……”席慕莲微微蹙眉,错愕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方向不对……”

这同样是一种轮回的旋涡,不可自拔的朝像车轮一样朝着相同的命运前进。

“不……”她把江定心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坚定地道:“我一定要公开,你不要再诱惑我,我一定要那么做。”

江定心非常忐忑,他不知道为什么席慕莲突然拼了命也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公开关系有两种两极分化的结局,如果和院长谈的好,那么以他们的实力和地位可以在莉薇谭做一对公开的情侣,既是同事又是情人,他们的社会关系网也会承认对方,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和院长谈得不好,那么他们其中一个人就必须离开莉薇谭,按照概率来说很可能是席慕莲,因为她来莉薇谭剧院工作的时间不长。

莉薇谭镇上并没有第二个很合适的工作环境,她只有选择离开这里去外地。

两地分居的结局,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等同于分手。

一条路是冒着分手的风险利益最大化,一条路是不用冒风险但需要偷偷摸摸。

江定心是一点儿风险都不愿意冒,宁愿委曲求全。

一想到要分开的可能,他想把那个萌芽死死地扼在最开头。

可他说服不了席慕莲。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他都一直生活在忐忑不安当中,随时都害怕席慕莲去和院长谈那件事。

最近一直都在出席宣传《解铃人》的各种活动,席慕莲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所以暂且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这刀架在脖子上又迟迟不落下的时间,对江定心来说宛如酷刑。

成日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不愿意出来见人,对下一部剧的投入准备也是心不在焉。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过去有过期待,能和席慕莲做一对能够见得光的情侣,像普通情侣那样出门逛街,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甚至结婚之类的。

但真的要到这种把他们丢到人群中接受目光考验的时候,他又怕得要死,扒着门框死都不肯出去。

到底,他知道自己没有跟谈君彦一样视死如归的勇气。

反而是之前一直在他眼里不停寻找退路的席慕莲,现在坚持要把她那匹野马栓在他这架马车上。

可他越是被这样坚定的选择,就越是怕那最坏的结果发生。

患得患失,一丁点儿都不像个男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弱点,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感觉好自责好自卑。

有了什么事,最终还是席慕莲来扛,他总是希望她站在前面保护自己,就像第一次在《陋怪》的庆功宴上,她帮他挡酒一样。

11生门

四年一度的石蒜花奖颁奖典礼,盛大得座无虚席。

席慕莲打算如果得了奖,就在领奖台上把和男主角的绯闻坐实,迫于舆论压力和面子问题,也许有机会打破规则。

如果没有得奖,那就再觅良机。

那天席慕莲穿了一条鲜红色的长裙子,裙摆一直拖曳到地上。

是她的战衣。

她幻想当她站上舞台捧着奖杯,公布和男主角的恋情,台下的媒体和业内同行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一个个会像是饕餮巨兽一样,用口水把她吞噬吧?

没办法保持光鲜亮丽的单身人设维持人脉关系了吧?

没办法给自己找备胎留后路了吧?

没办法用情感绝对优势享受无数追求者的付出了吧?

自持优越感的女王走下神坛了吧?

就像地狱之门门口守着的三头猎犬一样恐怖。

兀自叹息一声,想太多只会被自己吓到,只好等待着主持人公布结果。

江定心并不知道她的计划。

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与石蒜花奖失之交臂。

这次入围参与石蒜花奖角逐的一共有五部话剧,分别是《妍皮罗刹》《破相》《解铃人》《无量欢喜》《重返天国》。

所有《解铃人》的剧组是坐在一个片区,主演都在一个桌子上。

一个桌子上七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来的时候,他们明明都是从席慕莲的公寓里出来,到了莉薇谭剧院的门口,却又分作一前一后走进去。

明明亲近到耳鬓厮磨,人前却还要礼貌客气地用敬语。

分裂地快要精神衰弱。

尽管这样,早上江定心还在说期望她不要冒险去公开他们的关系。

席慕莲质问他:“难道把你藏起来就是爱了吗?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吗?”

江定心回答她:“是,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

这话跟那句‘如果要我受伤才可以让你这么关心,那我宁愿一直受伤。’一样让席慕莲生气。

一整个早上都没有理他。

江定心总是能成功地让席慕莲在他身上看到八岁的自己。

站在大人的角度看是多么得意,站在小孩的角度看是多么绝望。

天知道她要花多大的力气克服自己的得意,攥住残留不多的悲悯,才能遏住那滚动前进的车轮。

颁奖典礼的坐席上,江定心在桌下拉她的手,小声地求和道:“别生气了……”

席慕莲全程无动于衷地冷着脸。

直到主持人开始公布此次石蒜花的最佳编剧奖得主为《无量欢喜》。

大家一齐鼓掌的时候,才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接下来是最激动人心的最佳演绎奖,分为最佳男主角奖,最佳男配角奖,最佳女主角奖和最佳女配角奖。

主持人一路念下来,从配角念到主角。

所有人都越来越紧张。

席慕莲反倒越来越平静,虽然她一开始幻想了很多恐惧的场景,可真的要面对的时候,却什么幻想都没有了,变得十分踏实。

因为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离自己的真心如此近。

纵横情场十载,说过无数的谎言,为了得到别人的青睐,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为了把自己放在绝对安全的境地,留了无数条后路,找了不胜数的备胎,换了许多城市生活,一直都活在恐惧里,到最后要把自己推上断头台时候,却平静了。

说谎的时候都可以不眨眼,为什么说真话却需要忐忑呢?

她只是要上台说出一个事实,一个正在发生的事实,一个弥补她错误的事实。

所以她相信上天会给她这次机会,会让站上那个舞台,说出她想要说出来的话。

步步为营地为自己筹谋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发现活在地狱,这一次她切断了所有后路,把自己交给老天爷。

缓缓闭上眼睛,聆听老天爷的声音。

大荧幕上,女主持人打开信封,念出石蒜花奖最佳女主角的名字。

“第三十四届石蒜花奖最佳女主角得主是……”

这一刻,静得呼吸都停止。

“祝贺你,《解铃人》的席慕莲。”

老天爷,她赌对了。

顷刻间爆发掌声,席慕莲睁开了眼睛。

发现江定心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倾慕的眼神,溢于言表。

她舔了舔发紧的唇,缓缓站起身来,走向舞台领取奖杯。

这个场景,还有即将站上舞台要说的话,她都在脑海中排练了许多次,真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唯有跟随心声,直抒胸臆。

“谢谢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及评委组和业界同行的认可。感谢《解铃人》全体参与制作组,导演,编剧和所有合作的演员同事们。尤其是,要感谢跟我作对手戏的江定心先生。他的专注和投入也带动我一起融入角色,是这部剧成功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这部话剧排演中,一开始真的遇到了许多困难,最终都克服掉了。但是……”

望着台下满满的座位席,她顿了顿道:“最大的困难却不是关于这部剧的演绎,而是手握这只奖杯以后要走的路。”

“我今年二十八岁了,拿过两次话剧界最高荣誉石蒜花奖,作为女一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够站在石蒜花奖的领奖台上的次数也可以用一只手数的完,所以有几句重要的话,一定要在这个时刻,在这个舞台上,对一个重要的人说出来。”

台上台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聚光灯下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身上。

谁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以及为何有这么长的致谢词。

只有江定心听出了端倪。

攒紧的手心溢出了汗,心脏快要停止。

默默向上天祈祷:“不要……不要说……说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可是台上的声音并没有因他的祈祷而停下:“如果我的人生有转折,那么是在遇到一个人以后。”

席慕莲继续道:“作为演员情绪丰沛是一个天生的特点,但是过去好像我一直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周遭的声音,只紧握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世界,并把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我感谢这个人,也谢谢命运给予的这次机会,让我可以站在《解铃人》的领奖台上对他说——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尽力试过学着爱你了,江定心先生。”

一时之间,现场哗然。

议论纷纷。

“是的,我们在话剧里扮演情人,生活中也是一对情人。谢谢你的完美配合,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谢谢。”她最终还是用笃定的语气说出了令自己心灵颤抖的话。

江定心绝望地阖上了眼。

被她表白的感动,抚平不了即将要面对风暴的恐惧。

可是不久之后,那哗然变成了喝彩。

爱看童话故事是所有人类最原始的基因,王子就该配公主,英雄就该配美人,男一号就该配女一号,结了婚就该幸福的生活下去。

这很完美,教科书般的爱情。

所有人都憧憬的东西,没有丑陋的巫婆出来搞破坏。

席慕莲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番话会赢得如雷般的掌声。

之前幻想的恐怖全都不复存在,现实居然是另外一幅画面。

天知道她把自己掌心的伤口掐得有多疼,才不至于双腿发软从这个舞台上滚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老天爷喜欢让看似美好的道路尽头是地狱,让看似地狱的道路终点是天堂。

倏而一念闪过,她悟出了答案。

舞台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口诛笔伐,没有白眼,就像别人的青睐未曾真实存在,别人的唾沫也如此。

她要战胜的是自己切实的软弱。

当她害怕恐惧时,地狱之相就被创造了出来。

当她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时,地狱就消失了。

地狱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天堂也没有。

轮回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存在过,始终存在的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执念,当她对恐惧和虚荣放手的时候,就解下了那个系住身体的铃铛。

绝望的是,没有办法从外界找到救世主,所见到的不过是换了表皮和包装的自己。

庆幸的是,也没有真正的敌人,所见到的不过是接纳和超越不了的自己。

躲在黑暗里那个软弱的自己,终于从虚幻强大的画皮里钻了出来,用真实的自己迎接阳光,却意外发现这样就与真正的力量相连接了。

席慕莲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身体像现在这般轻盈,好像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彩,射入弥蒙混沌的人间。

她光明正大地走上舞台,光明正大地走下舞台,赢得无数掌声,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

心里只有自己的声音:“我说了,我终于说了,无论如何还是说了。”

问心无愧,胜过赢得外界青睐的千军万马。

而江定心还处在惶恐的状态当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围人对他投来的艳羡之眼。

最怕的,莫过于独自面对这种时刻。

席慕莲走下舞台,重新坐到他身边,他反而心安了一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胡如烟望着她的眼神,仿佛要把眼睛瞪出血来。

“怎么样,我把你的路走了,你没路可走了吧。”席慕莲俯首帖耳在胡如烟身边道。

“你!”胡如烟愤恨,也无可奈何。

江定心不知道胡如烟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对席慕莲道:“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开心吗?”她转过头来,蹙眉而视。

开心是开心,可是他也惶恐。

“我怕院长找我谈话……”

话还没说完,主持人的声音就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三十四届石蒜花奖最佳男主角是……”

“《解铃人》江定心,恭喜你。”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石蒜花奖。

该怎么办呢?

要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不重要,所有人的目光应该都只盯在他和席慕莲的故事上吧?

刹那时间,江定心的思绪浮光掠影般闪过无穷多。

兴奋、激动、喜悦以及惶恐不安。

爱情和事业的双重丰收,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顷刻间降落在江定心的身上。

他像是被天外来物砸中了一般,砸蒙了神。

忽然,手被人握住了,紧紧地。

这才回过神来,是席慕莲。

“别紧张,说你自己的事,说你想说的。”她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把他在心里的问题都回答上了。

望着她那笃定的眼神,江定心没由来的萌发出一种委屈。

有些抱怨她把他推入这样的局面,却又感谢她及时而精确的支持。

一贯如此。

打他一巴掌,再给他一个吻。

而他怎么也挣脱不出这无形的驯化。

还对此依赖得要死。

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我尽力。”轻轻留下一句作为回复,然后便走上台去了。

《解铃人》一下子斩获了男女主最佳演绎奖的双重桂冠,这还是话剧界历史上的首次情况。

再加上男女主是以真实情侣的身份出演,然后双双获得最高荣誉,传奇色彩就更强了。

也会吸引更多的观众慕名而来,对剧院本身和演员本身都是良好的。

院长很高兴,莉薇谭大剧院这次可算是在文艺界留下了一笔。

直到站到舞台上,握住那只刚才被席慕莲握着的话筒,江定心的脑海都是一片空白的。

“感谢……感谢大家……”

沉默了半晌,只能先表达感谢。

“谢谢导演,编剧,和《解铃人》的全体工作人员,感谢一路上指导我的前辈们。没有……没有想到,我个人初次的最高荣誉,会在这种情况下获得。老实说……刚在坐下台下我很紧张,紧张席慕莲小姐对我的表白……”

忽然,台下爆发了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看这位话剧界历史上最年轻的最佳男主角获得者如何应对自己的荣誉和爱情。

这满座的笑声让他的脸红得发烫,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被笑声打断的发言,卡克了许久许久。

直到重新找回一丝丝理智,整理思绪,强迫自己的舌头不打结。

再来继续发言:“从十六岁那年进入话剧界开始,石蒜花奖就是我的目标。那个时候,是想要给爸爸看,让他为我骄傲。但是我没能做到……”

“后来想要获得石蒜花奖,是想给我自己看,证明我的价值。但是,也一直没能做到……”

“直到我遇见了席慕莲小姐,在和她合作《解铃人》的过程中,我好像忘了如何去努力,忘了要拿奖杯的目标,只是忘我地投入到剧本里,去感受和她在一起融入剧情的时光。可是生活有意思的一面是,当我忘记目的地时,不知不觉就到达了。”说着,他晃了晃手中沉重的奖杯。

席慕莲坐在台下安静的听,偶尔蹙眉。

“所以,也谢谢席慕莲小姐作为前辈,和……爱人,对我的支持。”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吟。

听到那两个字,席慕莲浅浅一笑。

江定心还是跟她初次见面时一样腼腆。

致完词,他顶着一张血红的脸,逃也似的奔下了舞台。

晚上,席慕莲的公寓里。

鲜红色的战衣变得不再完整,松垮地勾勒女人在白皙的胴体上。

举着高脚杯的手臂颤颤巍巍,进入到身体里的酒精挥发出余力,懈怠了白天紧绷的神经。

内裤,领带,衬衫,高跟鞋,奖杯,像雨后的树叶一样凌乱散落在地。

高潮过后的余韵,弥漫着热气的暧昧,游荡在冰凉的空中。

褪下人前优雅体面的画皮,内在不过是食物和性欲的饕餮。

凡是需要装饰的,本质就是不美的。

席慕莲承认这一点,虽然她过去也坚定地想象过自己是个完美的仙女,但现如今她坦然地接受自己就是个陋怪。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需要很大的勇气,第一步就是对自己诚实。

诚实地剖解自己的内心,抛去所有对人类的溢美之词,单单审视自己流动的欲望。

才能打碎纳西索斯自恋的镜子。

从碎裂的缝隙当中找到逃出幻境的生路。

当她打碎了那面镜子以后,才赫然发现所有人都是陋怪,并没有谁比谁更加高贵。

所以,羞辱之词用不到她头上,当然,也对其他人无效。

如果没了完美的参照物作为对比,谁又是真正该感到羞耻之人?

强大的魔法攻击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才发现原来深深害怕着的别人的眼光,其实是纸糊的。原来深深渴求的荣誉光环,其实是将自己套牢定型的枷锁。

害怕别人的羞辱,不过来源于自己对自己不满意的审视,喜欢别人的青睐,不过来源于自己以为自己完美的自恋。

席慕莲就在这种自我褒奖和自我攻击的游戏当中过了二十八年,却误以为那些令自己喜怒哀乐的源泉都来自别人。

她逃离别人的羞辱,追逐别人的青睐,成为游戏情场的海王,感情中的猎手。

把自己喜怒哀乐的钥匙交到了别人手里,却害怕别人肆意开启。

于是不停寻找退路,假装立于不败之地。

直到今日站上舞台撕碎了过去的自己,才恍然大悟,一切自相和外相不过是暂时的虚影。

没有必要过分恨,也没有必要过分爱。

真正把那把钥匙拿了回来。

这个世界,不过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游戏罢了。

所有的观众是自己,所有的敌人也是自己。

这便是,销融所有伤疤的,密码。

江定心发现今天和他亲热的席慕莲格外温柔,似乎那场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耗尽了她的力气。

奇妙的是,当席慕莲放弃了对外界眼光的追求,放弃了对自我形象的定型后,过去那疯狂的控制欲就消失了。

对自己做的事,就是对世界做的事。

对世界做的事,就是对自己做的事。

她放弃了对自己的控制,奇妙的是连带着也就消失了对别人的控制,放任自流。

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听着舒缓的音乐,偶尔抿一口红酒,含着酒精和他接吻。

这温馨的温存,是过去不曾有的曼妙。

江定心摩挲着她鲜红的连衣裙,就仿佛在赞颂勇士的铠甲,凝望着她的眼睛,就仿佛在瞻礼凯旋回来的女王。

那场盛大典礼上的表白,就仿佛女王对她后宫的加冕仪式。

他很荣幸地成为这后宫里地位最高的成员。

自然觉得要好好服侍,勤于讨好,来固宠了。

今天晚上的江定心比过去要主动。

一方面感谢她顶住压力破掉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一方面得益于关系明朗化带来的安全感。

觉得安全,才敢耍娇气。

“姐姐……”他抱着她的脖子,埋首在颈窝里,闭着眼睛亲吻她。

席慕莲微拧眉头:“……不是说不要这样叫。”

“可是……你今天好勇敢……想这么叫你……表达一下崇拜之情。”没有说谎,他是真心的。

席慕莲浅笑一下:“不是进门之前还说被吓坏了么。”

江定心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都是真的,被吓到是真的,喜悦的心情也是真的。”

同时拥有两种感情,两种感情时常交替,称之为忐忑。

席慕莲缓缓拉起他的手,十指交缠在一起,轻轻抚摸,问道:“哪种更多一些呢?”

江定心垂眸,挣扎半晌,还是老实地回答:“被吓到。”

席慕莲陷入了沉默。

“不过……”江定心又立即道:“不过我相信你能处理好那些情况,只要不和你分开,我什么都不怕。”

席慕莲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只要不和我分开,你什么都不怕?”

“嗯。”笃定的语气。

这下好像轮到席慕莲心情复杂了,多种思绪交替,浮光掠影般闪现。

最后抚着他的脑袋,把他拥入怀中,抚摸他的脊背,叹息一句道:“你好像还没长大。”

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不是太成熟,也可以理解。

她享受他的年轻,也得接纳他的幼稚。

12不药而愈

第二天是休息日,所以可以睡到晚一点起床。

席慕莲打算出门放松心情,地点选择在距离莉薇谭镇三十公里外的一处度假区。

度假区紧邻一片漂亮的湖泊,颜色是湛蓝湛蓝的,像海水一样。

酒店就定在这片湖泊周围风景最好的地方,是由一栋别墅改良成的。

起初听说她要带自己出门玩,江定心还不相信。

毕竟放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事。

席慕莲的心情最近都很好,以前会要求他,挖苦他的事情,现在都选择视而不见。

把行李寄放于酒店后,就迫不及待去了游乐区。

一到达那里,江定心比她还兴奋,吵着要玩这玩那,见到什么都想试一试。

终于在一圈人潮中转累了,站在一幢稀奇古怪的房子面前歇脚。

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四个大字,幽灵古堡。

是一间被装饰成古老城堡的主题鬼屋。

“敢进去吗?”席慕莲指了指身后的大门。

江定心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席慕莲叹口气:“胆小鬼。”

见她不高兴,江定心期期艾艾半天:“那你走我前面。”

闻言,席慕莲无奈地笑道:“好,走你前面。”

她像那天从超市回家的路上一样向江定心伸出了手。

江定心也把手交给了她。

席慕莲就牵着江定心的手走进了那间鬼屋。

一齐游玩的大概有十个人左右,排成一条长龙,分次鱼贯而入,每组进入时间间隔十五分钟。

古堡的大门做成旧式的颜色,一切就像从遥远的历史雾霭中被擦洗出来似的。

入口地板是血红色,再往里去就是一片漆黑了。

工作人员只给每一组游客发一支手电筒,他们的这支便由席慕莲拿着。

刚开始江定心还能咬牙坚持,过了没多久就把席慕莲的胳膊紧紧拽着了。

“这么害怕?”

“……是不是好丢人。”他本来就有黑暗恐惧症,陪她进来玩已经很勉强了。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昏黄的手电光在逼仄的巷道中晃荡,有点儿像古代被风吹得摇摆的油灯。

古堡的内饰非常奢华优雅,如果莉薇谭剧院在能在世上矗立百年,大概会是类似的光景。

一路上安静地诡异,到处是谢落的玫瑰花,黑暗腐败。

古老的唱片播放着属于旧时代的乐曲,一种来自异时空的哀婉凄凉。

仿佛是谈月莉和方云风走在那座令人扼腕的安薇庄园中,一切如戏外又如戏里,如前生又如今世。

女人哭泣声,时隐时现。

最令人恐惧的其实不是鬼神,而是未知。

过去在床上被席慕莲蒙上眼睛,江定心也会陷入惶恐,但只要感受到被紧紧的羁绊住,就不会再不安。

面对危险,他向来需要一条绳索。

“别害怕,这些不过都是假的。”

她不光是在说这个鬼屋,还有这个世界。

只要想明白了这件事,就不会再感到害怕。

一路向着未知前进,转角处遇到了一口漆黑的棺材,迅然从中蹿出一个独眼老巫婆。

“啊啊啊啊……”江定心吓得直往她身后躲。

鬼屋里的妖怪并不会攻击人,只会忽然冒出来吓人罢了。

黑暗里忽然出现的老巫婆,德古拉,蛇头女,倒吊的僵尸都会把江定心吓得一大跳。

尤其是它们从不声不响的状态忽然行动起来的瞬间。

等到把整个鬼屋逛完一圈,只感觉心脏扑通跳得厉害,双腿发软走不动路。

最后一个关卡闯过,终于逃出生天,重见了光明。

那种感觉就像打了一场仗,或者做了个噩梦,劫后余生。

惊魂未定,但如释重负。

不知不觉间,席慕莲的手都被江定心给捏红了。

“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可是还是很害怕……”江定心有些羞愧地道。

他原以为席慕莲又会笑他“胆小鬼”,却意外听到她道:“没关系,敢进来就算勇敢了,你超越了过去的自己。”

难得从完美主义者的口中听到夸奖他的话,江定心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啊,而且还成功出来了。”当她不再用完美的目光审视自己时,也不再用完美的目光审视别人。

仿佛一下子,世界变宽敞了许多。

“……你今天怎么不骂我了?”他还有些不太适应。

席慕莲眨了眨眼:“我以前很爱骂你吗?”

“……嗯。”连抱怨都只能小声的。

原来她才发觉,所有对外的攻击,都先来自于对自己的攻击。

看法,可以凭空捏造,也可以销融于无。

看重了,就有。看淡了,就无。

席慕莲垂眸淡淡地道:“以后少骂些。”

鬼屋门口有人在帮忙拍照,架着一台做旧复古式的拍立得。

“两位要不要拍个照留念,免费的哟。”摄影师小姐姐热情地向他们招手。

江定心的手机里有很多他们俩的合照,纸质版的却还没有。

于是,在镜头下,一张相拥而立的照片便诞生了。

席慕莲站在前面与他十指相扣,江定心站在她的身后,双手环抱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轻声在她耳边嘟囔着别人都听不见的禁忌语:“老公……”

这张相片,也像他们的关系。

有她在前面,他什么都不害怕。

人生定格在这一秒,一切都好。

拍完照,席慕莲便牵着江定心的手道:“好了,走吧,我们去买点喝的。”

湖边夕阳正好,明艳的光泼洒在粼粼水面,微风和煦,一改方才阴霾。

“好像很久都没过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了,世界和平,今日放假。”席慕莲坐在湖边栈桥上的休息区,面前的小板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江定心也发现了,从那天颁奖典礼回来以后,席慕莲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拿了石蒜花奖,所以心情很好?”他问。

席慕莲若有所思地回过神来看着他:“心情好一定要因为一件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心情很好啊。”席慕莲微笑道。

“可以吗?”

“试试吧。”她也是最近才学着开始。

夜里,别墅区一片寂静,只听见虫鸣。不像席慕莲那置身于闹市的公寓,这里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这天晚上,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做前戏。

其实,对待别人的方式,也就是自己对待自己的方式。

席慕莲变得温和了,放过了和自己较劲,也同样放过了和别人角力。

她没有再亲手蹂躏自己的那颗心,而江定心就是和她最紧密相连的那颗心。

把自己从贡高的王座上拉下来,不被一直高举则不用担心有人抢走宝座,不被一直瞩目则不用担心失去拥趸,一切的痛苦不过是源自于她死死地戴着那个玻璃做的王冠不肯摘下来。

自恋,便如此解开。

自卑也跟着自恋的销融随之而散,这对孪生兄弟从出生便相伴。

她不需要再凸显自己的强大,因为她不再时刻感受到弱小。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每分每秒的念头,不过都是流水浮木般很快飘走,没有什么会一直停留。

弱小和强大,高光和低谷,不过是对虚幻自我的固化假想。

一旦破除那个幻相,就会感受到原来一切状态都是在流淌的,而非定格的。

尊重当下每分每秒的真实状态,表里如一的呈现出来,而非维持人设把自己装进套子里,才会感受到内心的鲜活。

不需要表演,没有真实的观众在看。

江定心感受到席慕莲细细密密的吻像雨脚般落在他的脖颈和胸膛间,嘴唇如海绵般柔软,如鹅毛拂过心口。

“嗯……”眼神迷惘地望着天花板。

最近两天,席慕莲的温柔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不用费力讨好就能赢得荣誉,平分给每个孩子的奖状,要把他这个三好优等生放在哪里?

习惯了每次都得第一名的人,无法接受擂台取消了。

没有观众的表演者,没有衬托的第一名,没有锁链牵着的狗,那是一种生命的空虚。

他自愿被这比赛桎梏,是为了逃避一种难以忍受的空虚,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你怎么了,最近怪怪的。”江定心第一次主动推开席慕莲。

席慕莲抬起眼帘,沉默地注视着他。

难道要这样说吗,她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好吗,你不喜欢?”

“……”

说不上来,过去虽然她粗鲁暴力,可那种疯狂的占有欲,是会让江定心感受到被偏执般在意的。

对江定心来说,虽然她打他,但打过以后又吻他,就像把他的漫画书都撕掉,过后会带他去吃甜点的父亲。

一种亲切狎昵的紧密连接感。

而她不带暴力的温柔,就像那表面关心实则疏离的后妈。

一种不被负责的不安。

就算带着痛,也想要被别人负责。

可以把生命都托付出去的归属感,是他一直寻找的。

他觉得席慕莲应该是厌倦他了,所以不再对调教他有过去吸毒般的上瘾感;又或者因为她公开了关系导致一切稳定,不再有需要狩猎的禁忌感。

总之,江定心把这些解读为对他没那么有兴趣了。

“我……”还想像以前那样被你对待。

江定心始终没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因为好像显得他好贱。

本来就挺自卑了,再让他亲口承认,真是把那颗玻璃做的心羞辱得够够的。

“算了。”

至少没有被抛弃,就不要无理取闹了。

江定心选择了闭嘴。

“不要了?”席慕莲示意刚才在做的事情。

“要。”他又主动把她拉回来,继续未完成的前戏。

不管怎么样,抱在一起的感觉还是很好。

因为席慕莲的温柔,让江定心变得主动了些。

像是故意要激起她的控制欲一样,调皮不过是为了获得惩罚,好让他确定她还在意他。

主动抱着她的脖子,吻上她的唇。

过去,席慕莲会为了避免被猎物操纵着沦陷而拿回主导权,今天却顺其自然了。

被江定心抱着脖子不得其法地啃咬着唇,也只是欣然回应,并没有把他的手束缚起来。

她控制了她的控制欲。

江定心却越吻越气,他都如此‘犯上作乱’了,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他要变本加厉。

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

席慕莲像一只被拉断引线的炸弹,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从那迷乱的吻中醒过神来,本能地推起江定心,又重新把他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底线再模糊,也不是没有。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被上。

很好,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江定心得逞般的浅笑道:“我错了,惩罚我吧。”

生活就是这样,每次当想要痛改前非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挑战耐心,最后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闻言,席慕莲握紧拳头,垂眸道:“皮痒了?”

“嗯。”大方的承认。

看到有人犯贱,总忍不住成全他。

“啪”地一声拍在他屁股上。

“啊……”江定心吃痛地顶了顶胯,正好让那硬起来的物件抵到了她的双腿之间。

席慕莲眸色微变,眯起眼看着他道:“原来找打的原因在这里啊。”

疼痛能激起性欲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江定心抬手遮住半张红如艳霞的脸,说着唤起她内心恶魔的话:“还是喜欢被姐姐惩罚……”

擂台被拆了,那他就重新制造一个。

心还在,风景就在。

见他用那副娇羞的模样说出这句话,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也忍不住了。

性欲的恶魔压倒了理智的天使,她今晚要把他操死在床上。

温柔的前戏也不做了,直接从抽屉里拿出硅胶阳具,涂上润滑油,扒了裤子就往他后庭里塞。

“啊啊啊……”江定心被那瞬间填满的感觉刺激得嗷嗷叫。

席慕莲冷着脸道:“这惩罚喜不喜欢啊?”

疼的噙着眼泪,嘴里仍要说:“喜……啊……喜欢……”

比起陌生的旷野,他还是喜欢熟悉的小径。

对这样的江定心,席慕莲现在可谓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的依恋,恨的是他的蛊惑。

“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又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的语气,在江定心的耳边响起。

“嗯……”他趁机把她搂住,享受那合而为一的亲密。

手腕在席慕莲的眼前晃荡,她第一次认真地把那纹着‘莲’字的纹身端起来仔细看。

轻轻用指腹摩挲那片皮肤,问道:“到底什么时候纹的?”

江定心含糊地道:“上次你不理我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席慕莲诧异道。

“……你有半个多月都没来找我啊。”江定心觉得委屈。

这才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害怕自己沦陷在他这里,于是冷落他跑出去另寻猎物,最后无功而返还是沦陷在江定心这里。

“好吧,是我不对。”海王也没想到自己有收心的一天。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就会很害怕。”江定心第一次说出自己被冷落的感受。

“半个多月而已,这么离不了人啊。”

江定心说不上来,过去独居的时候还能勉强撑着,谈了恋爱以后,就很讨厌自己一个人独处了。

这时,他又感受到自己很没用很软弱了。

陷入沉默的埋首在她的颈肩,闭上眼帘试图逃避那羞耻感。

席慕莲发现江定心变得爱撒娇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男人。

听着她柔软的语气,胸间仿佛涌动一股流淌的暖意,圈着她脖颈的手臂不由地缩紧了,好像要化在她身下似的。

“姐姐操我啊……想被姐姐这样那样……”小恶魔开始软语诱惑。

想被她填满,想感受她的占有欲,想让她对自己上瘾。

理智被清空,本能附魔似的想要满足他的要求,看他在自己身下狂乱迷醉。

控制控制欲的控制欲失控了,陷入了戏中戏中戏中戏。

“不许叫姐姐,叫老公!”一下子捏住他的下巴。

下颚的酸痛让江定心痛并快乐着,啊,又被强制命令着提醒自己属于她。

这种归属感,他相当需要。

舔着干涩的唇,微眯眸子,像猫一样慵懒,心满意足地顺从道:“老公……”

一声老公让席慕莲彻底放弃抵抗,把那根双头阳具塞进自己阴道,再去入侵他的身体。

先填满自己,再填满他。

重新被进攻的感觉比第一次时要适应,江定心已经尽量放松身体来接纳她。

她压着他的肩膀,把那根硬物没入后庭内,听见江定心发出一声感受冗杂的喟叹:“啊……”

外物挤进肠道里研磨的感觉,酸胀麻痒。

更有一股十足的吸力,把浑身所有的力量都给抽走,让身体软的像一滩水似的。

只好被那个入侵的人为所欲为。

“呜……”又来了,那种无助的感觉,只有把自己栓在她身上才能找到一点依托。

被人依靠的感觉很好,仿佛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可席慕莲好不容易把自己从王座上拉下来,又被江定心推了上去。

被迫承担起他的生命,为他的处境负责。

“呜老公……操我……啊……被你操得好舒服……”

“姐姐我是你的……”

被快感折磨得意乱情迷的江定心闭着眼睛胡叫床。

他是她的,真的是这样吗?

席慕莲忽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把他蒙起眼睛,把他束缚囚禁起来,把他操得神魂颠倒,把他的眼耳鼻舌身意占有起来,把他的皮肤刺满她的名字,他就真的属于她了吗?

过去拼了命想要控制和占有的东西,如今把全副身心都交托给她,他的快乐来源于她,他的痛苦来源于她,他就真的属于她了吗?

就像真正的观众从来不坐在舞台下面一样,属于江定心真正的观众,也不是她。

席慕莲忽然明白过来,他的观众是他自己。

不是她真正占有了他,而是他在表演被她占有。

就像寄居蟹一样,他需要一个坚硬的外壳,把他那颗柔软敏感的心包裹起来。

因为他从没有自己生长出保护自己的铠甲。

终其一生,不过是把自己从这个壳换到另一个壳,过去是他的父亲,现在是她。

当壳与肉分离,便会感受到血肉模糊的绝望。

所以江定心才会常说:“只要不和你分开,怎么样都可以。”

“不要不理我,不然我会感到害怕。”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只要不分开的话,受伤也没关系。”

过去,她以为拥有了一个全副身心仰仗自己的信徒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被物化的壳。

海王的悲哀就在于物化别人,就等同于被别人物化。作为猎手也不过是张弓,作为猎物也可以是那支箭。

也才明白,游戏情场不过是一群有缺陷的生物企图从别人身上填补缺陷,又发现怎么都填补不了的游戏,从来没有赢家。

所谓缘分,不过是缺陷使他们相遇,像照镜子一样从茫茫人海中看见了自己。

她要逃离,逃离过去的自己,连同带着过去创造出来的关系一起抛弃。

“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席慕莲从沉湎欲望的附魔中醒了过来。

她要把监禁他的钥匙还给他。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江定心刚从被占有的安全感中感受到安心,又被赤身裸体的抛出去放到无人看守的广场上。

席慕莲很坚定地试图叫醒他:“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你,你也从来不可能真正属于我,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江定心!”

江定心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听到那句‘你从来不可能属于我’,应激般的反驳道:“不,我是你的,我会好好听话的,刚才是我错了。”

他刚才不该‘犯上作乱’,不该调皮捣蛋。

看,现在惹她生气了吧。

又该怎么道歉才能让她消气呢?

江定心主动抱着她的腰,让那硬物把自己刺得更深,让那两个人的连结部位变得更紧密。

“嗯啊……”过于深入的阳具让他酸胀得热汗淋淋。

负荆请罪,算是自己对自己的施加的惩罚。

席慕莲看着江定心把她抱着往自己身体里送的那副认错的样子,进退维谷。

换了从前,她该多么得意啊,可现在却只有隐隐作痛的怜悯和悲哀。

“不要这样……”席慕莲俯下身来在他耳畔轻声道:“不要伤害自己。”

不要因为别人的离去而伤害自己。

“那你原谅我了吗?”江定心睁开因疼痛而迷离的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席慕莲没有回答他,只是爱怜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在心里说,没有在怪你。

“所以,我还是你的,对吗?”江定心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眼睛试探道。

席慕莲蹙了蹙眉,咬住唇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他伤害自己的时候,的确让她感受到了心痛。

或许,这就是他施加给自己惩罚的目的。

既然他是她的,那他就让自己痛,这样便可以让她也痛。

一种变相的占有欲,隐秘地让主人都无法察觉。

“嗯,你是我的。”第一次,席慕莲觉得说出这句话是那般违心。

海王为了施展魅力每次说情话的时候都是信手拈来的,不想做海王了却连这简单的哄骗都变得举步维艰。

但看见江定心满意的笑了,她也仿佛被安慰了,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开始真正和他的心相连了呢?

当她把自己从女王的人设里摘出来开始,当她不再为了索取青睐而沉醉在恶性自恋里开始,当消磨了傲慢模糊了你我分别的界限开始,当心里消灭了幻想出的完美虚影,才终于看见了对方真实的存在。

当不再索取虚妄的爱时,才发现真正的爱原来早就在心里,仿佛水落石出,江河枯而洲潬现,不需要抓取,只需要观察感受。

静静地感受对方的喜怒哀乐,探寻对方做出所有行为的原因,体谅他的苦衷和不得已。

那爱好像不是一种喜,而是一种悲。

一体同观的怜悯,一体同悲的慈悲。

席慕莲抓着江定心的手,与他十指相合,明明身体的距离这样近,却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慢慢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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